胤禛眉头一皱,把人拉起来,抚着她的脸蛋柔声问:“受委屈了?”
年筠淼圈着胤禛的脖子,默然与他对视片刻,才开口:“您是不是知道我之前在用避子药的事了?”
胤禛稍稍愣了一下,旋即点头,漫然答道:“嗯,好像有这么回事。”
是故意答得含糊,不想叫她心里有负担。
他越是这么小心呵护着她的感受,她心里就越是堵得慌。
年筠淼撇撇嘴角,又问:“那您知道我后来没有再吃药了吗?”
胤禛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手托着年筠淼的后背把人往身边拉了拉,“什么时候开始停药的?”
“上次小产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那……”胤禛的目光往年筠淼的小腹上扫了一眼,疑惑不言而喻。
年筠淼抬手捂住,叹了口气,“我虽然没有主动服药,但福晋暗中让人在我每天吃的燕窝里加了避子药,这才一直没能有孩子。”
没想到故事的走向是这样,胤禛愣了愣,呼吸明显重了一瞬。
半晌,他才慢慢闭了闭眼睛,声音冷得可怕:“人在哪?确定只是避子药?”
一语中的,直接问了两个最重要的问题。
“您放心,胡大夫来看过了,就是普通的避子药,药效还算温和。下手的丫鬟我送回了年府了,”看着胤禛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年筠淼着急着替香雪辩护,“那姑娘也是没办法,我已经答应了不难为她。”
胤禛眼中的阴鸷被压下去了几分,他一手搂着年筠淼,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着额头,似乎是在考虑该把他这位福晋怎么办。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年筠淼都很少见到胤禛这样冰冷阴沉,她莫名有些紧张,舔了舔嘴角慢吞吞开口:“四爷,我是怕您误会才想着把这件事儿告诉您的,我去找过福晋了,她……”
“她怎么了?”胤禛挑了眼皮看过来,满是不耐烦。
“她说您原本也不希望跟我有孩子。”
说完这句,年筠淼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似乎想从他的第一反应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胤禛也回望着他,眼神微动,带了些淡淡的不屑反问她:“那你信了吗?”
年筠淼没吭声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就是承认了。
即使不信,也是半信半疑。
胤禛吐了口气,胸腔大幅度地震了一下,年筠淼原本以为他会开口解释说自己没有,但他只是淡淡地吐了两个字出来:好吧。
言语当中的委屈让年筠淼心骤然就软了一下,她扳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解释道:“我也不是真的信了……”
“淼儿,我能懂,”他淡然摇了摇头,打断了年筠淼的话,“你不必解释,我没生气。”
有些事年筠淼不知道胤禛却是清楚,这些年总有几句风言风语吹进耳朵里,说他专宠着年家的姑娘,不过是为了笼络年羹尧。
这些话是从谁嘴里嚼出去的,胤禛倒不是太在意,他唯一介怀的就是这话被年筠淼听去,因为它还算有道理。
没想到这话正说在理,反着说也伤人,年筠淼身处其中左右摇摆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我现在不信了,”年筠淼看着胤禛晦暗不明的神色郑重表态,生怕他不信似的,又斩钉截铁说了一遍,“真的不信了。”
年筠淼黑漆漆的眼珠子里翻滚着热切的情绪,胤禛嘴角动了动,低叹一声,“以为你是怕疼或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你不愿意生那我也就不再提了。现在看来,往后得把话说开了,省得给旁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就这么平平淡淡一句话,没有痛心疾首的指责,也没有面红耳赤急着表露心迹,只带着一点点懊悔,更多的是且看来日方长的云淡风轻。
但是很奇怪,年筠淼心中的褶皱被他这么一句话熨烫得平平整整,难寻痕迹。
他握住年筠淼的手拉到嘴角啄了啄,低声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其实他会如何处置福晋从来都不是年筠淼心中最关切的,她的不安源自于可能横亘在他们俩人之间的那道或深或浅的鸿沟。
“淼儿,”胤禛抵住年筠淼的额头,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落在年筠淼的面颊上,“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四爷别这么说。”
年筠淼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他的脸,这男人好像总有办法把她搞得无地自容。
不过他很快又笑了,眼底因为喝酒而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格外勾人。
“既然停药了,”他漫不经心捏了一把年筠淼腰上的软肉,低哑的嗓音透着隐隐的喜悦,“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年筠淼一愣,讷讷道:“怎么就突然说到这儿了。”
“其他的事儿不值得浪费时间,”说着话,胤禛的胳膊收紧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往肩头托了托,一面往内室走一面算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起来跟你有十五年没见了。”
年筠淼俯身在他肩头,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这温度刚刚,不火热灼人,但却能融化一切疑虑,如三月的风。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将伺候年筠淼的丫鬟全都撤换以外,再不见胤禛有什么大的动作。他同年筠淼之间也再没有谈起过这件事,不过淑雯去年府接香雪的时候倒是一并来回来了个消息。
福晋的母家乌拉那拉氏接连两日上门赔礼道歉,语焉不详,只说是一时蒙了心才伤了侧福晋,特地登门赔礼。年夫人问了香雪,了解了其中的原委,虽是生气,但大家到底都是面儿上的人,同是在朝为官,也不好赶尽杀绝。
年筠淼听淑雯说完,耸了耸肩膀,“四爷没跟我说打算怎么处置,我也就没问,不过看她母家的态度,四爷应当是动怒了。”
“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彩月领了陈大夫进去,”淑雯低声道:“像是福晋又病了。”
“她可不是得病嘛。”
年筠淼一手托腮,长长眼睫垂下,羽扇一般,她轻叹道:“再往下只怕福晋就得拿弘晖出来做挡箭牌了。”
“那小姐,您是打算要替福晋说话吗?”
年筠淼眉头轻蹙,“我就算要开口也是不想家里父母跟着受为难,不想四爷为难。对于福晋我也没有什么再与她说的了。”
“就是,”淑雯愤愤不平道,“小姐对她已是宽容了。”
“她是皇上亲自指四爷的福晋,”年筠淼挑了挑眉梢,暗自道:“眼下这个时候也不能出乱子。”
四福晋这一病倒能以不变应万变了,总之该做小伏低,该赔礼道歉一样不少,胤禛若是再逼迫就有些欺人太甚了。她也算是深谙夫妻间的制衡之术,可另一方面也算是有恃无恐,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再不立储君,皇子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这个节骨眼下,风头正劲的雍亲王后院可万万不能起火啊。
这一层,福晋想到了,四爷想到了,年筠淼也想到了。
又僵持了几天,年筠淼没跟任何人商量,带着淑雯去探望了四福晋。
她思来想去,给福晋的这个台阶还是得由她来铺,她不开口,四爷那边再为难,也不会轻易罢休。八阿哥的人可是虎视眈眈地等了这些年,就盼着四爷这里多少出点事儿好借机大做文章,再拖下去只会更麻烦,
好在福晋也是个聪明人,年筠淼这一来她就泪水涟涟地道歉,因着心情烦闷多少也吃不下睡不着,看着脸色也的确不好,真像是在病中。
也如年筠淼所料,三句话福晋就把夭折的长子弘晖给搬出来了,说自己沉湎于丧子之痛失了心智。这是杀招,即便知道她的丧子之痛与年筠淼并无丝毫的关系,却也无法对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过多苛责。更何况年筠淼本就是来缓和关系的,她说什么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来一趟就好。
年筠淼前脚刚进福晋的屋子,高无庸就把消息递给了四爷,他的本意是怕两人杠起来。胤禛掐着眉心,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高无庸不放心道:“王爷您不去看看?”
“不要紧,这事儿了了。”
或许在高无庸眼中娇生惯养的年家大小姐又得四爷宠爱多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但胤禛明白,她为自己或许忍不下这委屈,但为了他她便能忍下。
好容易跟四福晋那里走完了过场,年筠淼长舒一口气抬眼就看到了等在游廊尽头的胤禛。这一眼让年筠淼有了瞬间的错觉,好像回到了扬州,那个雨后初晴的下午,她追着团团玩,也是这样一抬头就看见他。
胤禛眉目含霜朝着愣时的年筠淼勾了勾手,淡声道:“过来啊。”
年筠淼回神,突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这个时候她不想见他的,怕他谢她,更怕他自责。
见年筠淼站着没动,胤禛两步走过来拉牵起她的手,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开口便是默契极了:“怎么,怕我谢你啊?”
年筠淼噗呲一声笑了,如临大敌般不住地点头,“四爷您可千万别谢我。”
一副要说谢就要跟他恩断义绝的模样。
胤禛拽着年筠淼往前走,淡声应着:“好,不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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