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奶奶当然很生何秀香的气,然而事已至此,到底是自家孩子。她会如此,的确有很大的原因是她品行不好,但若说做爹娘的一点错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为了不让事情往更难堪的方向发展,也只能如此了。
何秀香却不愿意。
一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她肚子里的这个,可是崔家的小少爷,可是未来要继承来福酒楼的!那是多少个一两啊,欺负她没见识?
至于找个对她好的夫婿,这更是瞎话!
她都不是清白的姑娘家了,若真有男人不计较还对她好,那又能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只怕穷的娶不起媳妇儿!
放开何大伯娘,她直接扑向崔民,抓着他手臂躲到了他身后:“我不!我才不!奶奶你还说不偏心,二堂姐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四堂姐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就是三堂姐都跟去了县里了!我不回家,也不打掉这孩子,这是崔家的孩子,你没资格要我打他!”
何奶奶手垂下了,老太太克制着怒火,但嘴唇却忍不住发抖:“你怎么不看看你大姐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何秀香沉默。
她当然知道她大姐现在可怜,可说到底这都是她大姐自找的!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不该那么瞧不起她,贬低她!若不然,她还能叫崔民多给大姐些钱呢。
说话间,崔民叫去拿银票的人来了。
来人拿了三百两,但何秀琴却说话算话只要了二百两。钱到手后,她道:“奶奶,今儿个上午我把俩孩子送去镇外他们爷爷奶奶那了,我先去看看孩子们。”
说到底,再怎么下定了决心,还是舍不得孩子。
当然,也是因为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她的亲妹妹露出的这种嘴脸,让她恨不得上去撕烂何秀香的脸!
何奶奶摆手,同意了。
只何秀琴一走,何奶奶的耐心也终于告罄:“何秀香!”她连名带姓的道:“你确定不跟我走?”
何秀香想都不想就摇头:“不走!我确定不走!”
“好!”何奶奶一瞬间眼底再没有气愤和怜惜,她目光变得陌生而冰冷,“你若是不走,那么从今往后我何家大房,便只当没你这个闺女!从今儿起,何家谁都不许再和你来往,若是有人敢不听我的话,那么同样从我何家滚蛋!”说话间,她一一看过何家跟来的人。
何大伯还在气恼着,立刻道:“我没这个闺女!”
他的三个儿子也都忙点头,他们也是看不上何秀香行为的,哪怕何秀香留下,以后真能给他们很多好处,但是这些好处何秀琴原来就给过了。
相比于小妹妹,他们更愿意记大妹妹的好。
何大宝道:“奶奶,我听你的。”
何秀婉周山海同样点头。
最后,何奶奶的目光落在何大伯娘身上:“你不同意是吗?你若是不同意,那正好,叫崔家人拿来纸笔,大宝帮他大伯写封休书,你爱去哪去哪!”
何大伯娘顿时慌了,她都这一把年纪了,能去哪里啊?她的儿子们都在何家,她能去哪里啊?
她忙朝何秀香快走两步:“秀香,你跟娘回……”
“我不!我不回去!除非我死,你们抬着我的尸体回去!”何秀香打断她,暴躁了起来。
何奶奶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何秀婉忙快步跟上扶住她。
何大伯娘还想再劝何秀香,然而何家众人全都转身走了,而何秀香更是躲到了崔民身后,她无法,只能也赶紧追上。
崔民有点懵。
没想到能轻易和离,没想到何秀琴干脆就走。
倒是想到了何秀香会赖下,但没想到何家人是这样的反应。这一家人不都是很高兴何秀琴攀上他,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能给他们带去好处的吗?
如今怎么会……这么决绝,连亲闺女都不要了?
事实就是如此。
他在这乱想的时间,何家人已经快要出二门了。
他莫名感觉不安,忙道:“奶奶,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我……我让秀香做正妻,我会待她好的!”
何奶奶走在最前面,像是没听到一样。
何家其他人虽脚步乱了乱,但也没给出反应。
只有何大伯娘回了头,面上露出了些放心的神色。
崔民长舒一口气,看来他这话没说错,就是嘛,亲闺女,就算一时恼了气了,以后肯定也不可能不管的。虽然现在气上他了,但只要何秀香在崔家,那何家这门亲戚就不会丢,周山海何秀婉,他就始终能靠一靠。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想去县里开一家来福酒楼呢。他在运来镇算有点脸面,去县城可就不够看了,廖家和刘县令那他说不上话,也只能靠跟美人馆的东家是亲戚了。
只不过……
当后来他发现何家是真的再没人理会何秀香,他在县里用美人馆东家亲戚的身份做事却没人搭理时,他才明白过来今日的想法有多可笑。而那时候,他看见何秀香就气得手痒想打,不得不待何秀琴生的儿女更加好,以求那边给点儿脸面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何秀香正满眼星星的看着崔民,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姐夫呜呜呜,你待我真好。”
·
天早已黑透了,何奶奶不仅年纪大了还气了一场,所以赶夜路回去实在不合适。好在美人馆和张根那边都有空房,所以何家的来人挤一挤,也能住得下。
回去吃了饭,何秀婉便安排着他们各自歇下了。
都饿了大半天了,然而晚上何奶奶并没吃多少,何秀婉不放心,在她进房间后,又拿了些小宝珠爱吃的糕点送了进去:“奶奶,晚上你都没吃,这个留着饿了吃。”
何奶奶接了东西,拍拍身边,示意何秀婉坐下。
待何秀婉坐下了,她拉了何秀婉的手,道:“因着你大堂姐的事,叫你这边也忙乱了。今儿个本是你那大嫂的好日子,你帮奶奶跟山海道个歉,因着我们何家人的事,叫他们连开心都不能好好开心。”
何秀婉道:“奶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虽然嫁人了,可依然是何家人啊。山海哥娶了我,就是何家的女婿,咱们家有事帮把手,本就是他应该的。”
可到底,秀琴以前待你可不好。
到底,大儿子一家除了三个孙子还可以,其他人可都是嫌弃你有不祥名声,明里暗里都说过你的。
何奶奶并没把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她只是紧了紧何秀婉的手,道:“奶奶知道你最是个有心的,你娘说得对,你啊,是咱们何家的福星!”
娘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何秀婉没问,看着何奶奶一副疲惫的模样,她劝着老太太歇下了:“快歇着吧,你的身体可不能有什么不好,我还想着以后在京城稳当了,接你和我爹娘也去京城瞧瞧呢。还有,大宝也有这个心,你还得看他金榜题名呢。”
何奶奶点点头:“放心,奶奶没事。”
一辈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她能撑住!
老太太躺下后,何秀婉吹灭了油灯,脚步轻轻退了出去。到了外边,何大宝正等在门口:“奶奶没事吧?”
何秀婉点头:“应该没事,歇下了。”
何大宝叹了口气:“唉,奶奶今儿是伤心了。她都已经那么说了,可秀香却……真是死脑筋,我就不信她留在崔家能得了好!”
何秀婉也有些意外,何奶奶从来最疼的就是何秀琴,但没想到今儿个却还愿意给何秀香一个改正的机会。她道:“我还以为因着秀香做出的是这种事,奶奶会为了大堂姐,直接把她拖回家狠狠打一顿,再嫁的远远的呢。”
没想到,奶奶竟会安抚秀香,甚至还答应给一两银子的体己钱,答应给好好再找一门亲事。
何大宝想了想,道:“不会。奶奶这人啊,嘴硬心软。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你丢了,又去把你抱回来。”
“嗯?”何秀婉诧异,“不是娘把我抱回来的?”
何大宝坚定道:“不是啊,是奶奶!”
何秀婉生来就是六指,生下来后是被何奶奶抱出去丢了的。这事儿何秀婉懂事后就听说了,小时候还曾很长一段时间都埋怨过何奶奶,只不过后来渐渐长大,见到了太多人对她不祥的嫌弃,也见到了何奶奶提着烧火棍追着打欺负她的小孩,所以慢慢才不怨了。
她一直都觉得,是因为她不祥奶奶才那样的,奶奶也是普通人,那是普通人都会有的选择。却原来……竟是奶奶又把她给抱回来的?
仔细一想,何秀婉才发现她竟一直没问过吴氏真相。
何大宝想到吴氏跟他说的话,忍不住有些好笑:“姐,你知道么,你嫁给姐夫后过得越来越好,娘在家里就说她当年说得对,你哪里是不祥,你就是福星!当年奶奶把你丢了的时候她就这么说了,只是奶奶不信,不过后来听说奶奶又去把你抱回来,竟是一路哭着回来的,说她赶到山里的时候你身边竟有蛇盘着,她怕她去晚了你就没命了。这样想来,姐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何秀婉没说话,她扭头看了眼身后关着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