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像她的真正心思那样……
而且,黎青颜没把握自己真正的心思就能打动烟雨先生的心。
“投契”二字,玄而又玄。
若是言出,却不能打动烟雨先生的心思,那她不仅损了名声,连长平侯府的脸面都损了。
黎青颜没把握,也不敢做没把握的事。
可以说,当时的黎青颜虽然表面支起了立于冬日的寒梅般的傲骨,但内里真实的原因,是因为她害怕了。
身为长平侯世子,身为“哥哥”的替代者,黎青颜不想自己行差踏错一步,让旁人去笑话他们长平侯府,笑话他哥哥。
黎青言。
两者相较,择其轻。
基于这层考虑,黎青颜做了当时的选择。
只是之后,她陷入灵异之事,另一个人操控了她的身体。
另一个人她不知她是如何行事,但她好些行为,是黎青颜从不会做的。
可结果…好像并不算太差。
刚刚她一路走来,也有打听,眼下的“黎青颜”经过君子六艺之后,已然在国子监有了一席之地,说是初级班的领军人物,比肩白景书或者兴许能超过白景书也不为过。
黎青颜初初听完,自己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初级班的领军人物,以她本身的实力,应该也能拿到,但比肩白景书甚至超过白景书,黎青颜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想法。
她本身的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好些东西,是白景书教与她的,曾经的白景书于她而言,亦师亦友。
可,到底是曾经。
想到白景书,黎青颜下意识侧了侧身,离身边的白景书远了些,睫毛微颤。
所以,黎青颜没想到那个人在不按常理出牌,打破她以往给自己的枷锁限制的情况下,竟然能爬到自己从未想过的高度。
第一回,黎青颜见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同时,也给予了来时路上还有些犹豫的黎青颜勇气。
她被这些枷锁束缚太久了,真的也想尝上一回自由的滋味。
这一回,黎青颜同样做了选择,真心的选择。
——
正常来说,应该由初级班先说,依次轮序到高级班。
但烟雨先生从来不喜欢走正常流。
他直接从高级班开始,按照烟雨先生那话的意思,高级班好生给后辈们做个榜样。
看着烟雨先生笑得越发亲和的脸庞,高级班的五人,无疑压力倍增。
幸而还是按名次排的。
第一个上场的高级班的第五名。
黎青颜这会是刚醒的,参与考核的人,除了白景书和季斐,其他,她一概不认识,也不怎么关心就是。
不过,按照烟雨先生这么轮,她成了最后一个压轴的。
黎青颜敛了敛眸子,不知烟雨先生是故意还是偶然。
但很快黎青颜便被底下齐齐的掌声吸引而去。
此时,高台上正昂首挺胸站着一位从容而笑的监生。
听旁人耳语,黎青颜得知,此人是高级班的头名,傅寒。
虽名字冷冷的,人看着倒是春风和煦,亲和的紧。
黎青颜没想到自己一寻思,高级班都已经轮到头名了。
头名,还是有值得听听的价值,只黎青颜方才太过陷入自己的思绪,没注意听,眼下只能听身旁人复述。
傅寒此人,倒真是同名字有很大差别,因为他说的是想成为一个能帮助别人的人。
古道热肠,是其表达的核心思想。
而且,难得他的回答,是高级班五位中,唯一一位被烟雨先生点名询问的。
烟雨先生摸了摸胡须,脸上正经了几分问他——
“若论帮助,最小为何,最大又为何?”
傅寒笑得坦然,虽是第一个被烟雨先生特殊对待的人,却没露出半分慌张激动,回道。
“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当今圣上。”
“不过若是当今圣上,学生倒也称不得帮助,不过是为圣上分忧而已。”
傅寒说到圣上时,手还下意识恭敬地行了个礼。
而且傅寒此人极为圆滑,虽拿圣上出来顶项,但也给自己补好退路,不至于落人话柄,说他妄自尊大,竟有胆子敢说帮助圣上。
烟雨先生听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然的笑容,便让傅寒先退下,让中级班的第五名上来。
这落在围观的众人眼里,只觉烟雨先生是对傅寒另眼相看,就连傅寒自己都这么觉得。
但这也不算出乎大家的意料,毕竟傅寒是高级班的头名,按照班级的等级来说,应该是这十五人中最厉害的人。
可唯有底下熟悉烟雨先生的夏谦和烟雨先生的书童凌夷知道。
烟雨先生,没看上傅寒。
原因,夏谦约莫猜到了几分,确实出在傅寒的回答上。
眼界太窄。
所为帮助,助应该助万物众生,仅仅局限于人,实乃是窄。
当然,傅寒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却不是烟雨先生想找的人。
——
考核继续。
中级班也陆陆续续走过几人,却并无出彩之辈,转而又轮到中级班的头名。
对于头名,大家似乎抱着一点与众不同的期待。
毕竟高级班的头名傅寒,可是被烟雨先生“特殊对待”过。
只是,当众人一瞧着中级班的头名,眼里的期待淡了几分。
虽然古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但不可否认,“外貌”决定了对人的第一印象。
眼下这个中级班的头名,长得就是一副我一点都不厉害的样子。
黑黑胖胖的身形,挤在监生服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像是个监生,倒有点像庄稼汉。
初级班和高级班不了解中级班的情况,虽是中级班的头名,但见中级班前面几人也不怎么样,指不定是整个学堂的水平不行,才从矮个子里拔高个儿。
只不过,这个高个儿,长得也太有碍观瞻了。
初级班和高级班神色或鄙夷或不解,但中级班却齐刷刷地尊敬中带有一丝佩服。
这一点,在场也不乏有聪明人留意。
像黎青颜,夏谦,白景书之流,自然早有注意,更别说烟雨先生了。
这倒让他们对这个中级班的头名起了几分好奇。
中级班的头名,叫刘富贵。
连名字都跟文雅沾不上一点边儿,不像是出自书香门第。
果然,刘富贵一张口,便是道。
“学生名为刘富贵,家住豫章郡新庆县杏花村,祖上世代务农。”
身份确实如同大家所想,是务农的寒门子弟。
虽说“士农工商”,这么顺阶排下,但农可不是指那些没有土地,给地主打长工做农活的人。
显然,刘富贵家就是这样的背景。
一时,国子监内,不少世家子弟,眼里流量出些微鄙夷,稍稍挪了挪位置,似乎同刘富贵这样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于他们身份有损。
不过,众人也不知道他忽然介绍自家背景又是为何,这同这场考核并无关系。
难道是为了博取同情?
可…似乎也没什么好博取同情的吧。
烟雨先生又不是寻常肤浅之辈。
烟雨先生听完倒是没什么太多表情变化,依旧笑眯眯地静等刘富贵的下文。
刘富贵也不论旁边眼神如何,还是那副黒黑胖胖,目光澄澈的模样道。
“家父为学生取名富贵,意在希望学生有一日能成为大富大贵之人。”
“殊不知,学生最想成为能在家父身边尽孝之人。”
“这亦是,学生今日所欲言,祭酒大人问,我等欲为何人,学生答,学生最想成为能在家父身边尽孝之人。”
说完这句,刘富贵并无其他多余赘言,直接躬身,准备下台。
围观众人一愣。
咦?这就完了?!
没了?!
相较于前面几位,包括高级班在内的几位的长篇大论,刘富贵是否也说得太简洁了?
难道是自知实力不敌,想要放弃?
好些人眼里划过一丝疑惑。
可有那么一小撮儿聪明人,已然反应了过来,有些讶异地落在场上那个黒黑胖胖的身影身上。
而刘富贵到底没真正退下去。
“慢!”是烟雨先生出声留住了他。
众人惊疑,但也没惊疑太久,烟雨先生很快又是追问。
“若是这般,何故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说要在父亲身边尽孝,怎么又会出现在国子监呢。
国子监之于刘富贵,就像穿在他身上的衣裳一般,同他格格不入。
刘富贵脚步微顿,身形有略微发颤,但稍后转身之时,整个人依旧十分平静,同烟雨先生恭敬回答道。
“家父早些年已仙逝,家父未曾留下任何遗愿,只给学生留下富贵一名,可学生并不通生意赚钱之道,只得埋头苦学,寄望能以读书出人头地,同富贵一名,更近一步,以另一种方式,替家父尽孝。”
此言一出,场上微有凝滞。
好些监生完全没想到,他们所看不上的黑胖监生,背后竟然有一段这么动容的故事。
这些人中,虽有那心高气傲之辈,不屑同刘富贵有同学之谊,但也是有良心的,那是肉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