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中,睁眼想望望洞外情况,不想却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啊!”
邵箐吓得整个人弹跳起来,猛坐起才回神,原来是魏景醒了。
她大喜过望:“你醒啦!伤要不要紧?你中毒了知道吗?”
一叠声追问,她喜形于色,魏景顿了顿,道:“你毒血放得及时,我稍后再运功压制余毒,待出了山林再解就是。”
“这毒厉害吗?你还能不能动?”他声音听着很虚呀。
这毒是特地用来招呼魏景,自然是很厉害的,只他淡淡道:“应是无碍。”
“那好极!”
邵箐休憩过后,其实浑身骨头疼得厉害,尤其拖拽过担架的肩膀伤处,火辣辣的,很不舒服。但此刻她满心欢欣,一时也不觉得太难忍受了。
“我给你换些药草吧。”
她已抓起毛阙和蒲公英在切碎了,一边切一边说:“这山间的寻常药草,功效小些,怕是得多换。”
不然明天出发,怕想换也未必有时间。邵箐恨不能尽一切努力,让魏景能更好一些。
魏景看了她一眼,“嗯”地应了一声。
黑暗中,她捣好了草药糊,上前解魏景衣裳和布条,冰凉的指尖触及他的肌肤,他肌肉陡然绷紧。
“很疼?我轻点。”
二人距离颇近,昏暗中她背着光,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容,但她极专注,长翘而密的睫毛一动不动。
魏景慢慢放松,卸下因陌生人接近而绷起的戒备,“没事。”
那就好。
邵箐仔细敷药包扎,弄好他锁骨的伤口,又转移腿脚,她随口问:“我们接着要往哪边走啊?”
“往北。”
她正要问为什么,却听到魏景说:“我得先回京城一趟,确认我母后的安危。”
邵箐大吃一惊。
他母后,傅皇后她,薨了呀!
先帝拿下魏景当日就崩了,咽气前他言道不舍皇后,而傅皇后紧接就因“不舍先帝”,主动殉葬了。
原身是新帝登基后的次日才被牵连进了大牢的,所以邵箐知道。
只是她看着唇色惨白伤痕累累的魏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他如今这情况,又如何再承受这重重一击?
邵箐顿了顿,道:“你伤很重,还得解余毒,我们先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再说吧。”
魏景“嗯”地一声:“雨停了就走,雨不停,天亮就走。”
……
见邵箐已包扎妥当,魏景立即闭目运功压制余毒。
他话语和动作都流露出一种不自觉的紧迫,让邵箐稍松了半晚上的心弦重新绷起。
情况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峻些,也是,暗杀魏景的必然是新帝,为了斩草除根,必定会不留余力。
说不定,昨日的杀手只是先抵达的第一波。
这么胡乱一想,她睡意全消,地上还冷,干脆不睡了,开始有节奏地揉按自己腿脚。
运动过度的肌肉发紧酸疼,她得尽量提前放松,以免明天给自拖后腿。
夜雨“哗哗”不停地下着,魏景一直悄然无声,邵箐又开始揉捏胳膊,她时不时抬头望外看,求神拜佛希望雨能早些停。
再不然,小些也可以的。
大约上天听见了她祈祷,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阵山风吹过后,雨小起来了,“淅淅沥沥”的只疏疏打在洞外的茅草丛上。
邵箐大喜。
她刚探手想拨开茅草看仔细点,谁知忽然“啪”地一声响,洞口上的陡崖突往下掉落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块就落在凹洞前的窄小石台上,跳了几下,“咕噜噜”地滚进凹洞。
邵箐借着微微天光一看,只见石块一侧黝黑有青苔,而另一侧是新鲜的黄泥。
是被什么东西踩下来的。
动物?
有人?!
邵箐倏地瞪大眼,心脏突突狂跳起来。
第6章
一只大掌无声从身后伸出,捂住邵箐的嘴。
她紧紧闭住嘴巴,回头与魏景对视一眼。
上面的是人?
魏景面沉如水,轻点了点头。
邵箐“咚咚”的心跳声仿佛在耳边,手足冰凉,一动不敢动,两人十分默契地放轻自己的呼吸声。
……
“不是说中了毒吗?又身负重伤,为何搜了一夜都没搜出来?”
陡坡顶上,赫然站着两拨人,一蓝衣一黑衣。问话的中年汉子身穿寻常的蓝色扎袖劲装,站立时双脚却习惯性微呈外八字,挺胸收腹,说话的姿态很有几分官威。
他身后一群装束相类的蓝衣人,个个同样姿势肃然而立,手提一色雁翅刀。气质与对面的黑衣人迥异,不像暗杀者,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精锐。
没错,这群正是禁卫军出身的精锐,为首者乃羽林中郎将仇宗,新帝的心腹,这次正领了绞杀齐王魏景的重要任务。
他领麾下二千精锐化整为零出京,就是唯恐第一波的黑衣杀手出纰漏,好及时围捕。
谁曾想进入黔地以后,天连降鸿雨,导致零散出京的二千禁卫军迟迟未能在指定时间汇合。眼看着魏景一行快要过黔水了,再不行动就错失最佳时机,仇宗和黑衣首领商量过后,最后决定动手。
没想到事情发展偏偏往最坏的方向奔去。
仇宗语气不怎么好,黑衣首领也冷:“昨夜大雨,我们只有二十余人,如何搜?”
刺杀失手是他们的错误不能否认,但搜索这黑锅他们不背。
“那我们现在好好搜!”
仇宗不悦,只目前最重要的事的绞杀齐王,不然在场的人都得遭殃,他只得按捺下心气,道:“我的人都齐了,你再仔细说说,他往哪个方向奔逃的?”
“他重伤在身又中了毒,跑不远的,且他还带了女人。”
黑衣首领语气也和缓下来,打开临时绘制的地图,他点了几下:“此处,此处,这两个方向,还有我们脚下这一块,他们必定在。”
他对自己的独门秘毒十分自信,语气十分笃定。
仇宗精神一振:“好!”
他迅速招来麾下十余心腹,吩咐将二千人分散到各个区域,马上展开拉网式搜捕。
“一旦发现痕迹,响箭报讯。”
仇宗看向黑衣首领:“届时,请诸位立即赶过来。”
齐王武力过人,即使身负毒伤,他依旧不敢轻慢,这次任务事关他们一伙人的身家性命。
黑衣首领也不敢轻忽,立即应了。
“好,速速加紧搜捕!”
……
魏景一直垂眸倾听,邵箐紧张地盯着他,许久,他突然抬头:“我们马上就走。”
雨声滴答,陡坡并不算矮,他并没太有听得清上面的对话,但从来去动静判断,人很不少。
最起码远超过了那日剩余的二十来个杀手。
敌方援军来了。
而且现在头顶就有一拨人在搜索。
必须马上走,趁着夜色犹在,树影雨声的遮掩离开。
邵箐立即点头,匆匆随魏景一同站起。
“你撑得住吗?”
这个凹洞就不收拾了,收拾无用,只要一被发现就立即能判断有人住过。邵箐只怕魏景身体挺不住,他站起的动作很有些迟缓,这重伤在身还有余毒,外面又下雨。
她上前想扶他,魏景却摇了摇头,一手抄起剑,一手勒住她的腰,提气脚尖一点,穿过茅草丛,在幢幢的树影下一掠而过,越过小溪,迅速奔进对面的密林。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脸上,有些冷,邵箐抱紧魏景的腰,有些庆幸又些担忧。这样走得快,陡坡顶的人发现不了他们,但他情况看着并不好,恐怕撑不了多久。
实际上,魏景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不好,强行提气疾奔出七八里地,他胸膛剧烈起伏,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们慢慢走吧,你不要运功了。”
魏景脸色泛青,邵箐看得心惊胆战,“你不是要压制余毒吗?万一压不住怎么办?”
“我们也走出一段了,他们搜得不快的。”
他们路上很可能会遭遇敌人,作为主要战斗力的魏景,好歹也要保存一点实力啊。
魏景点点头,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男女生熟问题了,邵箐赶紧上前,一手扶住他的紧窄的腰身,一手握住他的手臂,用肩膀架住他。
这泥泞的山路,两个人互相支撑,总比一个人单独前行要容易些。
魏景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两个人互相依靠着走,也不敢走泥地和青苔石头多的地方,只捡有草的地方走,而且还不时回头拨一拨,尽量减少痕迹。
邵箐捡了一条较直的树枝,一方面用作敲打草丛以防蛇虫,一方面用来当拐棍。
雨一直下,她浑身湿透,愈发觉得冷,但幸运的是,雨水冲去很多痕迹,后面一直未有敌人发现并追踪。
前方倒是出现过几拨敌人,约十人一组的,一字排开仔细搜索,魏景看见蓝衣人熟悉的步姿也不意外,拉着邵箐无声地避开了。
“夫君,你可是发热了?”
这样一直迂回着走,也顾不上东南西北,直到中午,雨又渐渐大了起来,邵箐冰冷的身体下意识往魏景靠了靠,她突觉他的体温似乎比之前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