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在死 (陈未满)

　　胡说问温灿：“你知道他们家那堆破事是什么事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就知道他有个爷爷，他爸去世了，他妈应该也不在了。他们这样的家庭，肯定有糟心事。你问这个干嘛？”
　　胡说做思考状，“我就觉得他应该也不是不在意你的啊，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温灿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要笑不笑，“误会是因为有隔阂，彼此不信任。我们别说信任了，根本连隔阂都谈不上，因为从来就没走近过。有误会不是很正常吗？也不能说误会，就是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我们就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你会在意一个陌生人会不会跟你有误会吗？”
　　胡说发现温灿在钻牛角尖时格外伶牙俐齿，“那你死了他也难过的，你不是也看到了？”
　　“那我也好歹是跟他睡过的吧？他那时候想跟我好，总不能一点儿也没看上我吧？男人，想问题不像我们女的这么复杂，他喜欢过我的外表，那我死了他肯定也会难受一下的，更何况，我还是他儿子的妈妈。他一时难过能说明什么？明天不照样把我忘到脑后。他要是真难过，为什么不在我活着的时候对我好？我死了他难过有什么用？”
　　胡说无法反驳，最后恨恨地说了一句，“没见过这么变相夸自己长得好看的。还喜欢你的外表，对自己可真自信。”
　　“那我本来就好看！”
　　多少年来，每当她怀疑自己智商的时候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我都长这么漂亮了，笨一点无所谓。
　　因为和胡说不愉快的谈话，勾起了她不开心的回忆。再见到梁尽，她有些抵触。觉得他怎么这么闲，天天在家里晃悠不出去上班。以前总是“我很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冷冰冰的样子，让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惹得他不快。
　　当意识到自己开始翻旧账这样不好的想法后，她及时制止了自己。她怎么跟梁尽说的？
　　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计较谁更对一点谁更错一点了。
　　她不应该像以前那么狭隘固执，白活了这多出来的几个月。
　　晚上睡觉前，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梁尽洗完澡出来问她有没有想好她的愿望清单，她认真想了一下，说：“有。”
　　“你想去做什么？”
　　“你知道临市有一座四季山吧，听说那里四季的景色都很美。我想带着坏坏一起去，拍一些照片，等他以后长大了你可以拿给他看。”
　　“好，那我们明天准备，后天出发。”
　　“嗯。”温灿点了点头。
　　现在什么最重要？抓紧时间好好活呀。
　　温灿要出门，为了防止意外胡说也是要跟着的。梁尽要出钱负责吃住，坏坏是主角，就想不明白姜逢为什么也要跟上了。
　　梁尽问他：“公司你不去了？”
　　“我去公司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带上我怎么了？我还能开车呀是不是？”
　　然后梁尽就带上他了。
　　一路上温灿几乎都是在睡觉，快到目的地时，她才醒来。她透过车窗看沿途的风景，想起了顾雯雯。
　　顾雯雯的家就在四季山脚下，她以前跟温灿说过，她家在山脚开了一个小超市，因为那一片离景区不远，生意还挺好，就是名字挫了一点。
　　叫雯雯超市。
　　她说：顾雯雯家的雯雯超市，你说这说出去多顺嘴啊。以后你有空了来这里，姐姐带你去玩，那地方我最熟了。我知道哪些地方好玩还没人去，你这种智商的必须跟着姐姐才不会被坑。
　　不知道顾雯雯知道她死了有多难过。
　　她这一路看过去都没有见到雯雯超市。
　　四季山很大，景色怡人。有精明的商家在半山上建起了特色酒店和度假村。梁尽订了一座独栋的别墅，掩映在苍翠之间，推开窗便能将大好风光尽收眼底。
　　这里对比起西南的深山，人工痕迹明显，树木花草都是人为修剪过的，虽然更精致好看但少了野性。不过比起钢筋水泥的城市，这里是能够让心灵休憩回归田园的好地方。
　　坏坏最开心了，谁也不要抱，非要自己下来走。温灿在后面跟着他，生怕他摔跤。
　　吃过午饭，他们便分开。胡说和姜逢要回别墅里休息，温灿和梁尽推着小车带着坏坏沿着柏油路往观景台走，梁尽拿着相机准备为他们拍照。
　　温灿在心里吐槽胡说，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她就是想给他们创造独处的环境。
　　梁尽哪是个会拍照的人，“咔嚓”一声便说拍好了，也不让她看，一个地方拍一张就走人，多的一张都不拍。温灿不依，他说：“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一张就够了多余的都是重复。”
　　温灿争辩，“一张怎么可能够啊？要摆不一样的pose，哪里会重复？”
　　“你看照片是为了看人还是看pose？模特拍照摆不同的姿势是辅助，为了凸显自己的优点迎合照片整体意境，谁看照片主要看pose？”
　　“那你见过谁拍照拍一张就好的？你要是把我拍丑了我都不知道。”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你就是嫌麻烦。不想拍，你可以直说嘛。”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怎么拍都好看，不需要浪费时间。”
　　“……”
　　坏坏坐在小车里咬着手指头，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第二十六章
　　温灿实在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梁尽嘴里说出来的。她顿时羞红了脸, 推着坏坏往前面走。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此时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 让在山间行走的人得了一丝凉爽。
　　后面再拍照温灿就很配合了，抱着坏坏羞答答往那儿一站, 也不摆什么剪刀手之类的游客姿势了，反正，不是, 都挺好看的嘛。山风吹起她的碎发, 她想这在镜头下会有一种飘飘的意境。
　　果然相机“咔嚓”一声，梁尽便放下胳膊，不做停留地往前面走了。
　　温灿在后面追着问他, “拍得怎么样？给我看看嘛。”
　　“好看，去前面休息就给你看。”
　　温灿窃喜，脚步轻盈地往前走。她以前其实不怎么喜欢拍照的，因为她是一个不上相的人, 自拍难看，大多数的他拍更难看。是不是因为现在这张脸更小所以更上相呢？她很期待梁尽拍得照片。
　　不远处就是一个凉亭，他们在这里休息。梁尽拿出水让温灿喝, 又把坏坏抱出来喂他水喝。坏坏不太想喝，心不在焉地坐在梁尽的大腿上吐水泡泡玩儿。温灿迫不及待地自己拿起相机看, 只看了一眼笑容便僵在脸上。
　　这个被头发糊住脸的女人是她吗？呃，没关系, 拍不好很正常，后面也许有好看的呢。她一张一张往下翻，脸色越来越差, 最后死心地放下了相机闭上了眼睛。
　　受不了了，辣眼睛。照片里那个又矮又胖的人绝对不是她！把她拍得丑就算了，坏坏都拍重影变形了他都不知道吗？
　　基本上到这儿，她游玩的心情就没有了。她水也不喝了，无精打采地说：“咱们回去吧。”
　　梁尽丝毫没有发现温灿的不对劲，“前面就到了，咱们可以坐观光车走另一条路绕回去，那里的景色也很不错。”
　　温灿兴致缺缺，淡淡哦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虽然从吃饭的地方走过来没有多远，还都是平坦的柏油路，但温灿的身体确实不同于一般人，梁尽眼神关切地看着她。
　　他这样看着她，她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连忙摆手否认：“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很好。就是觉得这里景色一般，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
　　这点梁尽认同，“是挺一般的。”
　　他把水壶的盖盖起来，把坏坏又放进小车里，“那我们回去吧，我叫车。”
　　温灿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们再走一会儿吧，反正也快到了。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观景台那里可以看到仙女峰，对着仙女峰许愿可以心想事成。”
　　“好。”
　　到了观景台，视野开阔了许多。从这里看出去，山峦起起伏伏，满眼都是沁人的绿色，温灿果然看到了仙女峰。
　　观景台上有一面护栏，上面密密麻麻挂得全是锁，这都是老套路了。温灿没有去买锁，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许愿：仙女呀，希望你可以保佑坏坏健康快乐的长大，挂念我的亲人好友平安顺遂。
　　希望我可以勇敢地面对死亡，她最后在心里说。
　　梁尽抱着坏坏站在她身边，看着阳光将她包围，他的眼睛空幻起来，觉得下一秒她就会随着光消失，他不禁抓住了她的手。
　　察觉到手被握住，温灿睁开了眼睛，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梁尽。莫名其妙牵她手干嘛？
　　梁尽面色如常，缓缓说：“我们一起拍个照吧。”
　　温灿不喜欢拍照，梁尽更不喜欢。他们认识这么久，最亲密无间的时候也一张合影都没有留下。
　　想到这里，温灿点了点头。
　　她拜托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帮他们拍照。坏坏很乖，被梁尽抱着一动也不动，温灿拉着坏坏的小手朝镜头微微笑着。帮他们拍照的小姑娘很热心，一连帮他们拍了很多张。她羡慕道：“你们一家人太幸福啦，宝宝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