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七叔公立刻一敲拐杖,站起身来,“你是谁家的奴仆?竟然如此不知道规矩!”
铁子却不怕他,甚至在心里还有些嫌弃。
他跟着祁昀的日子久了,自然知道一些祁家的弯弯绕。
眼前这个老头子年轻时候就挤兑东家,硬生生分了家,如今老了就要来打秋风,东家一家子都嫌弃他们的。
别说现在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就算是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街,东家也不会说自己一句不好。
祁昀倒不用铁子出去当那个坏人,只管点点头,铁子就侧身站到一旁。
而祁昀则是依然神色平淡的看向了祁父道:“父亲,这般事情,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相比较于祁昀的平淡,祁昭反应就强烈得多。
他本就是个爽直脾气,最看不得那些脏污事儿,如今听了这般恶心的东西,一脸的义愤填膺,大声对着祁父道:“爹,国法难容这等恶人,一切有朝廷有衙门做主,这都出了人命了,谁能管他?自作孽不可活。”
七叔公本想着说点软化,糊弄一下祁父,那时候七叔公就有本事拉着祁家作虎皮,吓唬那女子的家人。
就算祁父后面知道真相,到时候事情已经做成,想来祁父也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结果现在被人家当面掀了个底儿掉,七叔公气的脸都红了。
刚刚还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则是直接窜起来,扶着七叔公,嘴里对着祁家骂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老人家年纪大了,有话你们不能好好说,非要气他?若真有个好歹,你们以为自己能逃脱干系吗!”
祁昭瞥了他一眼:“怎么,上公堂?”
男人嘴巴一噎。
他自然不敢上公堂的,他那里不知两家早就没有了关系,能容他们坐这么久依然是看在七叔公的面子上了,去了公堂,自己那个傻弟弟只能死的更惨。
于是他也只能用孝道压人:“到底是一家人,你们这般如此,就不怕以后外人说你们忤逆不孝?”
这话算是扎在了祁父的心窝子上。
要是往常,他定是一口回绝,见都不见。
可如今,三郎刚刚中举,正是要紧的时候,出不得岔子。
而七叔公也很恰好的捂着心口,喊着疼,眼瞅着就要晕过去了。
一时间祁父没了话,但是祁昀倒是早有准备,对着门外道:“抬进来。”
于是,有四个小厮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匾额进来。
祁昀让他们摆在面前的条案上,而后伸手揭开了红布。
那上面,四个金色的“志高行洁”。
笔走龙蛇,是极好的字,最重要的是,这是御赐的。
祁昀先跪了下去,而后祁父回过味儿来,拉着祁昀也跪下去,周围的仆从更是跪成一片。
七叔公也听说过祁家有金匾的事情,纵然以前没见过,但现在看到他们的反应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也不敢装病,急忙忙的跟着匍匐跪下,周围的人跪成一片。
而祁昀是头一个跪的,也是头一个起来的。
他扶着金匾,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尘土,声音低沉:“圣上称呼我家为志高行洁之家,便是告诉我等,处事公正,心思澄明,万万不可同那些不上台面的事情为伍。如今七叔公非要强迫我父亲行那违法之事,便是要让我等抗旨不遵,请恕我等不敢苟同。”
此话一出,七叔公就觉得眼前一黑。
他来之前本以为这金匾是个好事,毕竟这边有金匾在,到哪个衙门人家都能给点面子,就算是说出去也能吓唬人,总是能把孙儿救出来的。
谁知道现在这金匾却成了压在脑袋上的大山,搬不动,移不得。
之前打的好算盘,如今都成了一场空,怎么让他不气?
祁昭也听懂了里面的意思,心想着自家二弟就是有办法,嘴里则是冷淡道:“来人啊,快去请李郎中来,就说家中来了客人,身子骨不好,让他好好瞧瞧,不行的话再扎几针,总不能让客人难受,难免说我祁家待客不周。”
这话摆明了是把这家人当客人,而不是自家人。
其实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就连一旁的祁府下人心里都嘲笑,早分了家的上门作妖,被打脸活该。
倒是祁昀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家大哥,以前只知道祁昭纯善,却不知道大哥噎人的时候也是很有一手的。
七叔公到底是年纪大了,被当面下了脸面还不能发火,要是闹起来人家说他们一个违抗圣意那才是连累全族。
发作不得,心里有憋气,刚刚是装晕,现在就是真晕。
偏偏他还不能倒下去,只能忍着气,强撑着离开,结果刚上马车就一翻白眼的气晕过去了。
只是这些和祁家都没什么关系,也没人去在意。
祁父指挥人去重新挂金匾,祁昭祁昀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到前厅去接待宾朋,也要抽出人手来帮着祁明这个半大少年应付旁人,总之是忙得很。
等祁昀回到屋中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进门时,就瞧见叶娇正坐在软榻上,笑眯眯的逗着孩子。
旭宝这会儿应该是念书的时候,便没有在,只有宁宝和如意两个小家伙。
如意是个活泼的,自己和自己玩儿都开心,小姑娘圆嘟嘟的脸上总是笑呵呵的,眼睛滴溜乱转,总是定不到一处。
宁宝不一样,这孩子的眼睛生的不像叶娇,而像是祁昀,眼尾带了些弧度,不哭不笑的时候就只静静的眯着眼睛,动都不动。
只是宁宝喜欢毛线球,用这个逗他总是效果很好。
他既不乱看也不吵闹,格外安静和专注,小嘴巴闭紧,小拳头握着,脑袋不动,只有眼睛紧紧地盯着球来回转。
这挺有趣儿的,等叶娇看到祁昀进门后,就招呼他过来:“瞧瞧,宁宝好不容易醒着呢。”
可是叶娇说话的时候,球却只是拿着没有晃动,宁宝只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别过脑袋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叶娇见状,有些不服气的凑过去在宁宝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就要亲第二口的时候,宁宝的小肉爪子精准的摁在了叶娇的嘴唇上,眉头皱着,使劲儿的昂着脑袋。
倒是一旁的如意在襁褓里动来动去,等叶娇也亲了亲她这才罢休。
莫婆子在一旁瞧着,轻声道:“二少奶奶,少爷和姑娘都困了,喂一下就抱去睡吧。”
祁昀补了一句:“娘想他们了。”
“是,我这就抱着他们去见夫人。”
叶娇则是让小素拉过屏风,她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又和祁昀一起一人一个的抱着,拍后背,待他们打了奶嗝儿这才递给了莫婆子抱走。
祁昀的眼睛在女人的领口打了个转儿,就要坐过去。
白天没做完的事情,如今倒是能找到机会补回来了。
叶娇则是没发现他的意图,只管一边系带子一边笑盈盈的道:“刚刚春兰来了,说了两件事儿,我想问问你。”
听得出叶娇说的是正事儿,祁昀原本想要去试试自家娘子抹胸合不合适的手一拐弯儿就搭在了她的腰上,脸上则是一本正经的问道:“何事?”
“一个是春兰说孩子小,怕他们把我忘了,我也想着是不是能进京的时候把他们带上。”
这件事情对祁昀来说算不得大事,带不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请,之前不带着是想着路途远,照顾孩子不太方便,去了以后还要安置种种。
可如今,那边有叶平戎和华宁长公主帮衬,房子都找好了,也就没有那么多波折,孩子带上就带上了,祁昀便点点头:“她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候我们多带几个婆子照顾宁宝如意就是了。”
叶娇闻言一笑,探头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祁昀却是趁机偏过头,让女人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带着淡淡的甜味儿,是椰子的甜味道,看起来娘那边送来的椰子酥自家娘子还没吃完呢。
而后,叶娇就靠在他肩上,接着道:“还有个事儿,春兰让我躲开沈家大姑娘,说她……”小人参不是个善于总结的,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话,“说她不是好人。”
此话一出,祁昀就微微挑眉,细细问了,叶娇便把刚刚董氏跟自己说的都告诉了祁昀。
祁昀一听,就听出了里面的门道。
只是他并不觉得那沈大姑娘有福气,反倒觉得她蠢不自知。
其实之前祁昀就知道楚承允的脾性,那个人的脾气就不是个好色之徒,也并非朝三暮四的,不然也不会执拗纯善到被人杀到眼前都不懂反抗。
对于孟氏,祁昀也有所揣测。
有心计,有城府,懂得进退也懂得审时度势。
在外能独当一面,在内能温良贤恭,哪怕是很多须眉男儿也比不上她的,孟皇后的手段绝非一般。
而不久前说书摊上的那些话更是印证了祁昀的想法。
皇帝要选妃,众臣反对,偏偏外界就开始流传疑似映射帝后的夫妻和鸣的话本,若说巧合,傻子才信。
而且知州的女儿都不动弹,却让沈家大姑娘钻了空子,一串起来就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