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能这么干?
朝臣们只觉脑子有些不够用,撤藩这样的大事,圣上就这么定了?
前一脚说大赦天下,后脚就趁着圣旨还没盖印,先把想杀的人杀了?
有大臣抬脚想要上前进谏,边上的同僚使劲揪住衣裳将人拦下了。
圣上都说了名声是个锦上添花的物件。什么叫锦上添花?就是有最好,没有也无所谓。圣上前脚说名声无用,后脚让杀人。
这是告诫大家,他压根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杀人啊。这时候去劝谏,不是找死吗?再说,当着藩王们的面,他们来劝谏,这不是表明站在藩王一边,那仕途不就完了?
翁太傅们沉默,祁王们傻眼。圣上摆明了不要名声,那他们怎么办?这是最后一招,这招不管用,真要图穷匕见?
祁王们不服,可听宁泽天跟韩同方说砍人时,那眼神如冰雪般盯着他们,他们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眼神让他们相信,他们若再不服,圣上可能真会杀人。
黄永忠叫了一队大内侍卫们进来,走到祁王爷身边,“祁王爷,请跟奴才从这边走。”看祁王爷不动,他看了大内侍卫们一眼,“会不会办差啊?王爷年纪大了,还不快扶着点?”
两个大内侍卫往祁王边上一挤,将人半扶半拖,直接架出去了。
礼王几个还在看祁王就这么被拖走,自己脚下也一空,刚想挣扎,看到跟在边上的一个大内侍卫,手捏在刀把上,那钢刀都露了刃,硬生生一个字不敢吭。
平王爷站在最后,他的封地早就被圣上折腾掉了,看着其他王爷们被架走,他欲言又止,还是先转身走了。
藩王们走了,宁泽天看向其他大臣们,“你们若无事,就回去办差吧。”
大臣们应了声遵旨,一个个转头往宫外走。撤藩这样的大事,圣上开了头,那接下来就有事要忙了。有的回去准备写奏折进谏祖制不可废,有的去忙活撤藩后多出来的政事。
林云暮本想等林晓醒来,但一想有林寒莲在,圣上刚才又下旨为云晓祈福而大赦天下,云晓在宫里是安全的。他也急匆匆离宫,派人到各个藩王封地去请那些王妃王孙们进京。能给藩王们不痛快的事,他就痛快。
片刻之间,龙吟宫内外的朝臣们都退去了,只有翁同和站在当地没有动弹。
宁泽天看老太傅一脸不赞同地看向自己,“太傅,您还有本?”
翁太傅跪下,郑重说道,“圣上,圣上胸有丘壑心怀大志,怎能不顾名声?”他从去岁见宁泽天奋起,就为自己将要辅佐明君而激动着。可圣上要是担了不孝的名声,那还是明君吗?
翁同和是天下大儒,讲究孝悌忠义。眼看君王德行有亏,他怎么能不劝谏?
宁泽天看着一脸正气的翁太傅,想了想,问道,“太傅,朕记得太傅当初一篇文章,议论朝政,母后很是赞赏。朕问你,君重还是民重?”
这问题太浅显,每个读过孟子的都知道,翁太傅想也不想地回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那朕再问你,臣与民,谁为重?”
君都比民轻了,那这问题就更不是问题了,“自然是民为重。”
“太傅应该知道,撤藩乃是必然之举。朕要是为了个孝顺的虚名,就不撤藩了吗?”宁泽天挺直了背脊,“民为重,君为轻,那朕的名声就更是无需顾忌。朕问心无愧!难道太傅认为,朕撤藩,就是不孝吗?”
“太傅应该知道,去年国库穷得只剩几两银子,可藩王府库中却是堆满钱粮。朕和云晓拿了平王府的府库,就够大军南下攻打南夷之用。其他藩王们,除了祁王府略差些,只怕其他人的府库,不会比平王府少。”
他说着眼睛有点发亮,“万顷良田,百万白银,朕为何不要?朕为了安置流民,开内库买钱粮,耗尽国库,藩王们可曾献出一丝一毫?”
“太祖分封藩王,是为了让他们为国守疆。可如今藩王们尾大不掉,割据一方,割肉疗毒,总好过将来壮士断腕。”
486章 就是不醒
宁泽天挺直背脊,朗声说完,看着翁太傅,沉声问道,“太傅,您自幼苦学,饱读诗书,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翁同和脱口而出。
“那一人的私利名声,与天下百姓福祉,孰重孰轻?”
翁太傅哑口无言,再看宁泽天,只觉去岁还是个少年的皇帝,如今看着格外高大,已经能顶起一方天地。
半晌之后,他后退三步郑重跪地磕头,“圣上,臣愚钝!”
宁泽天虚扶了一把,翁太傅告退,昂头挺胸地走出龙吟宫大门,那志得意满的架势,活脱脱年轻了几十岁,比他当年中状元簪花游街的劲头还更甚。能够辅佐明君,是他的幸运啊。
宁泽天看翁太傅走了,龙吟宫空荡荡的,转身走回寝宫,一看云晓还是躺在床上,他一把拎起贾和尚,“不是说有玄心法师的手记吗?云晓怎么还没醒?”
贾和尚……他师父只是留了手记,没说留下灵丹妙药啊。
“她现在怎么样了?”宁泽天看林寒莲还捧着贾和尚带来的破簿子在翻,就问边上的老太医。
老太医犹豫半晌,“圣上,郡主的脉象……已经无碍了。”
“那她怎么还未醒?”宁泽天就差跳脚了,脉象没事,人怎么就不醒?
老太医也无奈,林郡主现在脉象平和有力,呼吸绵长,刚才苍白的脸,现在看着都有点血气了,怎么看都不像有事的样子啊,“或许,或许郡主是一时昏睡。”
宁泽天瞪眼,刚才还跟自己说人快死了,这会儿说她是在睡觉?“你当朕是无知小儿吗?”
“臣才疏学浅……”除了这一句,老太医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那边林寒莲翻完了玄心法师的手记,感慨了一句“原来是这么回事”。
宁泽天询问地看向他。
他想想将老太医几个闲人都赶走,跟圣上解释了一遍。玄心法师的手记里,写的就是他应林寒莲所请,在林寒莲救了贾和尚后,逆天改命,延续了林家一脉,末了写了一句“林氏女得命于天,逢凶化吉”。
宁泽天耐心听到最后,“那要怎么让云晓醒来?”
“这个……手记上没说。”
宁泽天想摔桌,这叫逢凶化吉?他压根不关心云晓的异常是怎么回事,他就想知道人怎么不醒啊。
林寒莲也胸闷,云晓脉象平和却不醒,自己翻手记是为了研究救治云晓的法子,怎么就看故事看入迷了呢?
死透了的玄心法师:文采太好怪我咯?
寝宫中一时又鸦雀无声。
宁泽天走到龙床边,“你要晕到什么时候啊?”
林郡主这一晕,就晕了三天。这三天里,宁泽天白天在龙吟宫的偏殿处理政事,晚上就躺在龙床外侧。他是天子,天子有龙气,地府里的牛头马面,也应该避让不敢来带走云晓吧?
林云暮听说自家妹子被留在龙吟宫,本来要跳脚。可林寒莲说云晓情况未明不敢移动,他天大的不满也只好咽了。
除了林王爷,其他人倒是视若无睹。圣上和郡主同进同出又不是今日才开始的,圣上乐意,谁敢多话?
黄永忠和刘嬷嬷在龙吟宫伺候,日日熬了老参汤给郡主喂下去。看着形容消瘦憔悴的圣上,再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郡主,两人愁白了头发。
第四天一早,刘嬷嬷做了一桌好菜送到寝宫,在寝宫外侧的坐榻边摆上桌子。
这几天里,宁泽天一日三餐都要在寝宫里吃。按理说这不合规矩,可圣上的话,谁敢违背?
趁着圣上上早朝还未下朝,刘嬷嬷帮林晓洗漱更换衣裳,照例又感觉到林晓吞口水的声音。每次都这样,一送吃的过来她就吞口水,人却就是不醒过来。这是什么毛病啊?
林寒莲来给林晓搭脉,感觉脉象又有力了些,拿出银针照例又扎了十宣穴和人中。
“别扎了,郡主的手都肿了。”刘嬷嬷看郡主的手肿得跟萝卜似的,心疼地说道。反正扎了也不醒,干嘛还要让郡主吃亏啊。
林寒莲也是叹气,一切都好,就是不醒,难道云晓要一睡不醒了?
“圣上摆驾回宫!”龙吟宫门外传来净鞭声,显然是宁泽天下了早朝回来。
刘嬷嬷连忙将几个食盒打开,将饭菜一一摆上桌。林寒莲趁机告辞走了,继续回去翻看医书。林晓昏睡时间越长,他越不敢面对宁圣上了。每次宁圣上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他,他都觉得自己神医的名头的假的。
在宁圣上这种目光鞭笞下,老太医已经在药房里看书配药,不肯见人了。
宁泽天换上常服,先去龙床边看了林晓一眼,伸手摸了摸她温热的脸庞,“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醒啊?”
刘嬷嬷在桌上摆好了碗筷,“圣上,用些小米粥吧。”
宁泽天坐到桌边,食不知味地端起碗,喝了几口粥,“这粥给云晓也盛一碗。”不管林晓醒没醒,宁泽天都会吩咐给她留一份,刘嬷嬷也习惯了。
宁泽天正吃着,黄永忠走进来禀告道,“圣上,温平侯孙女文柔求见。”
文柔?宁泽天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她还没离宫?”不是说就是按他们邓州的风俗,以娘家人的身份给文太后上香守灵吗?这都几日了怎么还没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