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澜没再举白板，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霍柠，她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少年，只需要一个静静听他倾诉的人。
台阶上有个易拉罐，霍柠的脚轻轻一踢，罐子落在了雨里。
“其实我从不欺负小孩子。”
“你还记得你的画板么？”他笑得有些促狭。
陆一澜当然没忘，霍柠在雨声里，讲了个小段子。
那天下午他去水房打水，手里揣着俩苹果，
拎着水回来的时候，霍柠心情其实挺不错的，也没打算干什么，只是路过隔壁病房，那俩小孩子招手，他略垂眸，就过去了。
他听不见，却依旧对这样的孩子，怀着几分善念。
进屋之后，霍柠就被其中一个人拉住了，他以为……
以为那孩子是想要苹果。
结果刚伸出手，他就看见了，那竖起来的画板上的字。
‘小哑巴，二聋子。’
霍柠笑了。
那两个孩子，也笑了。
陆一澜没有说话，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
有些人，不配称之为人。
“小哑巴，你说，有些人为什么生来就那么可怕？”
陆一澜不知道怎么回答。
霍柠现在所展示出的一面，是她没有接触过的。
那是属于一个少年，内心阴暗的一面。
☆、第199章 5：不可一世的霍先生 12
当然，这件事情也没让陆一澜多纠结。
灯渐渐亮起来，夜里，雨小了。
霍柠飞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直接把衣服外套撑起来，进了雨里。
“小哑巴，来啊~”
“外套不厚，很快就要湿了，你还在原地干嘛？”
霍柠看她脸上似有怜悯的神色，语气放轻松，“怎么，还在纠结刚刚的事情啊，哥跟你开玩笑呢！我这么开朗一个人……”
没让霍柠再说，陆一澜冲进了他的外套下。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都奔跑了起来。
偶尔会有几滴雨在脸上，霍柠问：“冷吗？”
陆一澜摇头。
冷的是他才对。
秋末，冬初，这样的雨水，应该是和冰一样的温度。
但是眼前的少年，只穿着一件衬衫，而且还半湿，这样的场景，他还一脸从容。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回到医院之后，两个人被护士骂了，但是因为没出什么事，霍柠家长管不了这事儿，陆一澜家长在主持丧葬，都过不了，这事儿就被放下了。
好像什么也没变化。
但是陆一澜知道，变了。
最起码，霍柠再也不叫她洋娃娃了，他亲切的称呼她为，小哑巴。
最起码，霍柠的脸上，再也没有过那种阴狠的眼神。
他开心，快乐。
一天清晨，陆一澜刚在侧边浴室里洗漱完，就看见霍柠风风火火的拿着一根糖人，跑了进来。
一只老鼠。
特小。
“小哑巴，你洗漱了吗？洗漱了，赶紧过来吃糖！”
陆一澜没多推辞，拿着糖人，就啃了一口，啃完一口之后，她抬手示意，霍柠也很有默契，在上头咬了一口。
“好甜啊~”
边吃糖，霍柠那边说起，“今天在广场上，我见到了一个流浪乐队。”
陆一澜愣了一下。
很充满着憧憬的声音，他从未听到过，霍柠用这种语气说话。
抬眸，少年的眼里，带着星光，熠熠星光。
“从小，我就想成为一个歌手，特别喜欢，总觉得能站在舞台上，能被万众瞩目，很光荣，也能赚很多钱。”
“被很多人欢迎，被很多人喜欢……”
他说了好久，关于歌手的事情，也说了好久，之前的回忆。
但是很快，他愣住了。
因为没有过去了，霍柠要面对的是现在，是将来。
“不过我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不可能了。”陆一澜还没有出言安慰霍柠，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换个梦想。”
“我要有一个新的梦想。”
“我要赚很多钱。”
很多很多的钱。
足够改变权势，改变命运，改变所有人的钱。
能征服所有人的钱。
陆一澜想，世事环环相扣，如果霍柠没有耳聋，或许就不是成为东方宝石，是成为……东方歌唱家了。
“小哑巴，你的梦想呢？”
梦想？
原主……
原主的梦想，是成为一个钢琴家。
陆一澜抿唇，在白板上写了三个字，钢琴家。
“噗嗤。”
少年笑了起来，“好巧，一个听不到的歌手，一个不能说话的钢琴家，我们……好有缘啊。”
他的声音轻轻的。
没多久，霍柠说，“我好喜欢你。”
☆、第200章 5：不可一世的霍先生 13
“小哑巴，哥哥真的好喜欢你啊。”
一个人生和他如此契合的人。
爱好和他如此契合的人。
一个梦里才会出现的，对他而言，最完美的人。
霍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特别自私，他很爽，很开心，能有一个人，比他好，还和他一样。
对，他喜欢残缺的陆一澜。
霍柠甚至对这种残缺，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窃喜。
敛眉，他揉了揉陆一澜的发，“还想吃什么，哥哥去给你买。”
陆一澜摇了摇头。
霍柠只觉得，岁月静好。
下午，病房里的苹果吃完了，霍柠开心的出去买苹果了。
陆父处理完丧事，正好来接陆一澜去复查。
三点多，霍柠推门而入，看见陆一澜不见了，他神色一凛，等看见床上的包，他蹙起的眉才落了下来，她爸爸来了。
把苹果放好，出去打水，很无聊，霍柠站在床边看下面。
忽然，他余光扫到了那边床头柜上的一个袋子，病例。
霍柠有些好奇，然后就走了过去。
“……”
病例落在了地上。
有些，难以接受。
没多久，霍柠蹲下了身子，他的手指，有些颤抖。
东西很快收拾好，外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那一瞬间，霍柠觉得自己有些不能面对陆一澜，他麻溜的躲进了厕所，然后想起了那五个字。
‘暂时性失语’。
暂时的。
外面两人好像在说话，霍柠心有些乱，就打开了水龙头。
冰冷的自来水在手上，脸上肆虐着，他才感觉，有点清醒。
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渗入衣襟里，浇灭了他心头那最后一点点，微茫的微暖。
他一直以为，陆一澜和他是一样的。
原来，是不一样的。
他是永远的聋子，她是暂时的哑巴。
镜子里的男人，充满了丑陋的情绪，霍柠觉得自己笑得是那么的自私自利，那么的丑恶。
很快，他拿下了架子上的毛巾，一点一点的用力的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水。
如果，这片灰色的天空，从头到尾只能有一个人，那就一个人吧。
把毛巾挂好。
对着镜子，扬起笑脸，要笑得灿烂，对，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的破绽。
小姑娘么，小公主么，总得……好好对着。
陆一澜坐在病床上。
她有点纠结，陆父说，她的病快好了，一直住在医院里也不是个事儿，之前是为了主持葬礼——
葬礼过去了，她也该出院了。
出院。
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和霍柠断了联系。
她有些踌躇。
这事儿，要小心谨慎。
她不能胡乱干涉霍柠的发展路，她要跟着剧情，不能毁了要成为‘东方宝石’的霍柠。
那——
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霍柠从厕所里出来了。
“小公主~”
“……”
霍柠忽然换了个称呼，陆一澜有点不适应，她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疑惑。
霍柠走到床边，随手拿起了一个苹果，然后转起了刀，“忽然发现你很可爱，跟我在童话故事里看到的公主一样。”一模一样，完美无缺。
“噗……”
霍柠看到了陆一澜的嘴型。
她该是在笑。
嗯，笑好啊，笑嘛，反正他也听不到。
☆、第201章 5：不可一世的霍先生 14
陆一澜觉得最近的霍柠有点不对劲。
情绪不太对。
但是她也想不出哪儿出了问题了，只想着……
应该是听不到的情绪后遗症，出了。
出院这件事，还是得说。
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陆一澜把碗里的糖醋排骨夹给了霍柠，少年侧头，碧绿的眸子在一瞬间撞进了陆一澜的心窝里。
“怎么了？”
‘你吃。’
“唔，你自己吃吧。”霍柠不动声色的把排骨夹了回去。
陆一澜放下了碗。
这件事情很长，她要慢慢写。
霍柠看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她大约很辛苦，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
反正，她很快就好了，到时候，如果不面对他这种聋子，她大概是不需要这么倒霉写白板的。
当白板被翻过来的那一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