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尽端着一碗水进来的时候,就见他的妻主枕着双手躺在床上,嘴角挂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兀自开心。
等他走得近了,就发现她耳朵里堵着的布条被拿下来了。他微微思忖了下,有点不敢相信。
“妻主,怎么不睡了?”他走到床前,把碗放在柜子上,“是不想睡了吗?那妻主要不要起床?”
罗衣道:“睡不着了,索性不睡了,听听他们吵架,也挺有趣的。”
“那我服侍妻主起床吧?”方尽一听果然如此,也没说什么,只起身去柜子里拿她的衣裳。
罗衣往被子里一缩:“不,我不起。”
她这一世只想做个死宅。嗯,就宅在床上,哪里也不去。
方尽有点惊讶,还有些困惑:“妻主,天亮了,该起床了。况且,我已经做好饭了,一会儿要起来吃饭的。”
又说道:“今日天气很好,一会儿吃过饭,我带妻主出去走走?”
罗衣摇头。她对出去走走没兴趣,眼下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副身躯,抬抬手都吃力。
“那妻主先喝口水,醒一醒神?”方尽只当她还没彻底醒神,从柜子上端起碗,“我喂妻主。”
一早醒来,先喝口水,是很舒服的。
他如此细心,罗衣便不好拒绝他,但躺着喝水显然又不得劲,无奈只得坐起来。
方尽笑着看她,待她坐起来了,才将碗喂到她嘴边。
罗衣喝了两口,也觉得喉咙很舒服。再看方尽,就见他端着碗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我去叫母亲和父亲用早饭。妻主再躺一会儿,稍后我叫妻主起床。”
还是要起床。
罗衣没等他回来,就自己把衣服穿好了。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欺负人也不带那样的。
但她没走出去,还是等方尽来接她。毕竟,她还不想叫于母于父知道她已经“醒”了。
方尽回来时,看到她穿戴整洁地坐在床边等着他,微讶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有些不明白,便问她道:“妻主为何不告诉母亲和父亲,你已经醒了呢?”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装傻子可以白吃白喝,不用做事。如果告诉于母于父她已经醒了,就要开始做事,赚钱养家了。
毕竟,这里女子为尊,赚钱养家的也是女子。她只要“醒”了,就没有任何借口游手好闲了。
“我自有主张。”罗衣一句话带了过去。
方尽便没有再问。牵着她,往于母于父的房里走去。
吃过饭,方尽牵着罗衣回屋。进了屋,他拿了一只苹果,削了皮,递到罗衣手里,而后道:“妻主坐着,有事叫我,我就坐那里,给妻主做鞋。”
罗衣点点头。
如昨日一般,她坐门口晒太阳,他在檐下做鞋子。
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打量他。
他低着头,很用心地做鞋子。
嘴唇无意识地抿起,下颌微微绷紧,显示出他的心情并不快乐。
自她醒来,他就很用心地照顾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温柔、细心、体贴,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夫郎。
但他并不快乐,甚至有些疲惫。
他并不喜欢她。可以说,他在努力应付她。心弦时刻绷紧,如何能不疲惫?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就要狠狠瘦一圈了。罗衣啃完苹果,站了起来。
第239章 女尊世界
搬着凳子,坐到了方尽的身边。
骤然身边多了一个人,方尽惊了一下,抬头朝罗衣看去:“妻主?”
他眼底有着没来得及退去的不乐,被罗衣瞧了个正着。
看来她没猜错,罗衣想了想,偏过头,冲他露出一点笑容:“你平日里总做这个吗?”
她本身不是很骄狂的人。虽然不大好惹,但也没多么难相处。
方尽本来也不怕她,这时见她语态柔和,也就不怎么紧张,依言答道:“也不是总做,有空暇的时候就会做几件衣裳鞋袜。给妻主做,也给母亲、父亲做。”
罗衣低头瞧他身上穿的半旧的衣裳:“不给你自己做吗?”
方尽听了这话,就有些不安,仿佛凳子上有针在扎他似的,扭动了几下,才垂着眼睛答道:“我穿不着的。”
罗衣挑了挑眉。
穿不着?那她一个傻子,就更穿不着了。
“你的绣功很好啊。”罗衣没有再提那个叫他坐立难安的话题,她拿起他做了一半的鞋面,看着上面绣的海棠花,只见针脚细密,配色鲜艳,由衷地夸赞起来。
方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睛:“没有很好的。”
“你从几岁开始学刺绣的?”罗衣一边打量着鞋面,一边跟他闲话。
方尽有问必答:“从六岁。”
“这么小就开始学了?”
“我父亲叫我学的。”
“烹饪是从几岁学的?”
“五岁开始学的。”
“好坚毅,小小年纪,就学得来这样的事。”罗衣夸赞道。
方尽垂着的眼睑颤了颤,嘴唇紧紧抿住了,一个字也没有说。
罗衣从他绷紧的下颌线中瞧出来,这句话刺中了他心底的痛处,她目光一转,又夸起他的脾气来:“天底下的男子都像你一样温柔细心吗?”
方尽的睫毛颤了颤,抬头看了罗衣一眼,又是好气,又是无奈。
她总提他不舒服的话题。偏偏她又是好心,这样的夸赞他。
直叫他觉得,他的傻妻主根本没走,她就是他的傻妻主。
不过,她现在夸他脾气好,大概是因为刚醒来,还没见过什么男子。
等到日后她见多了男子,就不会觉得他脾气好了吧?
正在心里想着,就听她又问道:“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有没有讨厌的事?说来听听?”
“妻主,你是不是无聊了?”方尽放下手里的活计,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无趣了,我带你出去走走。街上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商铺,很多小摊贩,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十分热闹。”
他觉得罗衣缠着他说话,是因为无聊。
要不然,她做点什么不好,非得缠着他说话?总守着夫郎的女子,会被人看做没出息的。
其实罗衣只是想安抚一下他。他对于她的“醒来”那么不自在,闷闷不乐的,她总要安抚一下他。这才说一些夸张的,没营养的,甚至没眼力见的话,想叫他放松一些。
此时看来,还是有些效果的。他显然没有那么提防她了,偶尔会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不总是小心翼翼的了。
“那好吧。”罗衣点了点头。
舍命陪夫郎嘛。
虽然身体控制得不好,但是又不要她去打架,无非就是走动吃力一些罢了,她还能应付得来。
于家是做生意的,于母吃过早饭就出门跟人谈生意了,于父平日里会出门,找熟悉的男子喝茶抹牌什么的,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就没有出门。
方尽正好要出门买菜,就跟于父说了一声:“父亲,我出门买菜了。”
“去吧。”于父并没有出门,隔着门应了一声。
方尽又道:“今日我带上妻主一起出门,带她走一走,晒晒太阳。”
屋里没人出声。过了一会儿,于父走出来了,他拧着眉头:“你带上晚儿?”
于向晚是个傻子,平日里什么事也不晓得,却也算得上乖巧,不胡乱折腾。但是带出门去,却也不好,很丢脸面的。
于父不担心方尽丢脸,他担心方尽照看不好于向晚。
方尽便道:“妻主这两日不大说话,异常安静,我瞧着她的眼神似比往日清澈了些,不那么混沌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好转了?便想着带她出去走一走,也许见见人,就……”
“你说什么?晚儿怎么了?”于父愕然打断他的话,急急走到罗衣面前,仔细打量她,“晚儿?晚儿?你是要好了吗?你跟父亲说说话?”
罗衣看着他。
不说话。
于父发觉,她的确是眼神清澈多了,不似个傻子!
但是跟她说话,她又不吭声,让于父不由得往方尽的说辞上去想了。
“那好吧。”于父同意了,又嘱咐道:“你看好晚儿,不许磕着碰着了,少一根汗毛,回来我唯你是问!”
方尽顺从地应道:“我会看顾好妻主的。”
一手挎了菜篮子,一手牵了罗衣,出了门。
走得远了些,罗衣便夸他:“你真机智!”
方尽便道:“妻主已经清醒了,早晚要对母亲和父亲说的,与其到时忽然说出来,不如这样先透露几分,叫母亲和父亲有个准备,也免得乍惊乍喜,母亲和父亲受不住。”
他说完,忽然又有些懊恼失言。他说得太多了,妻主会不会觉得他在教训她?
正紧张着,就听到罗衣夸赞他道:“不错,你考虑得很是周到。”
妻主没有恼他多嘴,还夸赞他了?
方尽一时间有些呆。
随即他想起来,妻主今日总夸他,夸了好几回了?
夸他绣功好,夸他脾气好,夸他性格坚毅,这会儿又夸他周到?
他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难道,他真的这么好?紧接着,母亲、父亲、姐姐的样子在脑中浮现,他微微翘起的唇又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