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先把她的湿衣服换下来。”李夫人伸手拦住想要将花重锦放在床上陆慕游。
陆慕游转了个方向,将花重锦放在旁边的美人榻上,快走两步从侧旁的衣柜里拿过一件里衣。
李夫人诧异地看着陆慕游,没等李夫人问,陆慕游便道:“大约明日官家便会下旨,婚期定在一月后。”
李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陆慕游将里衣交给李夫人,道:“劳烦李夫人。”
李夫人接过里衣,道:“凤仙公主也快去换件衣衫。”
陆慕游与赵凤仙走到外室,陆慕游朝外喊道:“云捷飞,将云鬓叫过来。”
第65章 因祸得福
赵凤仙伸手将湿发别到了耳后, 看了一眼面露担忧的陆慕游, 虽然从小到大,她作为母亲并不称职,可是她也是知晓, 陆家的教育向来是要求孩子们宠辱不惊, 陆慕游此刻喜形于色,不符合陆家的教导,但是却是让他更像个“人”,而不是神坛上祭祀者。
赵凤仙叹了一口气, 道:“倾之,方才弥留之际,你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陆慕游微微有些诧异, 却是很快恢复如常,原因无他,赵凤仙从他取了字之后,这是第一次唤他的名, 陆慕游摇了摇头, 道:“母亲,您是怎么掉下去的?”
“也算是因祸得福, 现在我的伤风似乎是好了。”赵凤仙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说她是怎么掉下去的,继续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曾经有人说过,人在弥留之际, 会走马灯一般将这一生在脑中过一遍,这过了一遍,我竟然发觉我很久都没有关心过你,可能不仅仅是我,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
赵凤仙似乎意识到失言,顿了顿,道:“我对陆辰的怨,不应该波及到你们身上,我对你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这一晃,二十九年过去了。”
陆慕游伸手从旁边拿过一条帕子,替赵凤仙擦着头发,道:“从小到大,我想着,母亲的头发若绸缎一般,好想替母亲擦一擦头发。母亲现在既然在国师府,就让我多尽一尽孝道吧。”
赵凤仙笑了笑,道:“若是说尽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已经会跑了。”
陆慕游换了一条帕子,继续替赵凤仙擦头发,赵凤仙头上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他知道母亲苦,所以他更加不想娶白君,娶了白君,痛苦的便是三个人。
“母亲,若是一年之前,您让我娶谁都没关系,因为那时候我觉得娶妻不过是完成人生的一个目标,就像十六岁要行冠礼一般,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陆慕游道,“此生,我只想要花重锦,不做他想。”
“嗯,我知晓了。圣旨这几日就快下来了吧?你去求求皇帝,过几日再颁旨吧,多准备点聘礼,别给国师府丢人。”赵凤仙托腮道,“虽然我知道之玄阁阁主不差钱,但我想着我嫁妆里边有套头面适合花重锦。花重锦皮肤白皙,戴上肯定好看。”
陆慕游难掩脸上的诧异,莫不是母亲落水真的跟白君脱不开关系?而且这伤风好得也有些蹊跷。
赵凤仙看了一眼陆慕游,笑道:“死过一次,也算是看明白了。花重锦是个好姑娘,危急时刻做出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
白君眼睁睁地看着云鬓趾高气扬地抱着包袱走了进去。自打被国师摔了那一次,云鬓的气焰受了不少,这次可以进国师的卧房,让她又骄傲了起来。
白君鄙夷地看了一眼云鬓,心中却是有些不忿。不是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吗?她是闲杂人等,云鬓又是什么?不过白君也不会自取其辱去问罢了。
没过一会儿,赵凤仙出现在卧房门口,云鬓跟在赵凤仙身旁,手上还拿着赵凤仙换下来的脏衣服。
白君抬头看向了赵凤仙,赵凤仙头发披散着,还是微微有些湿,眉头紧紧地蹙着,成了一个“川”字,面色有些虚弱,却是大病初愈的那种虚弱,而不是命不久矣的虚弱。赵凤仙盯着白君,没有说话,眼中浓浓的失望与提防。
白君心中有些不安,她有些不确定赵凤仙有没有看到在池塘边逗留的她,白君并没有料到赵凤仙能够活着再站在她面前,故而当初在池塘边也没有刻意避开赵凤仙的视线。
“夫人,您出来啦,花重锦无事了吧?我刚才命人熬了一碗姜汤,虽然现在已经是夏日,还是要喝碗姜汤驱驱寒。等会儿花重锦醒了,我也给她送上一碗。”白君莞尔一笑,依旧是佳人清扬婉兮。
赵凤仙看着白君,忽而面上也是一笑,道:“君儿,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旁边,时间久了,我都忘了你是白家人。我们来京城也有了些日子了,我也忘了放你回白家与亲人们聚一聚。若是白家心里怨我,我还真不能替自己辩驳。”
白君脸上的笑容一僵,忙道:“我从小就被送去了陆家,早就当自己是陆家的女儿了,现在夫人身子不好,我怎么可以离开夫人?”
赵凤仙拢了拢耳边被吹起来的头发,道:“说得哪里的话,我身子不好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好以此理由留客?你瞧,这陆家未来的夫人也病着,一则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二则也怕过了晦气到客人身上。所以,君儿还是回去陆家吧。”
白君一个踉跄,身后的侍女赶忙扶住了白君,白君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散去,眼中满是惊恐和悲哀。白君伸手挥开侍女的手,“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也顾不上地下的碎石,含泪道:“夫人,君儿错了,求夫人不要赶我走。”
赵凤仙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白君,径直从旁边走了过去,声音有些淡漠地道:“宅老,劳烦你差人去白家跑一趟。”
“是。”宅老应道。
白君有些绝望地坐在地上,方才扶着白君的侍女跪下身,扶住了白君,在白君耳边轻声道:“白娘子,形势比人强,但我们也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
白君转头看向扶住她的侍女,这侍女乃是上次祠堂事件之后新招进来的,她甚至都不曾正眼看过这个侍女,白君任由侍女将自己拉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白君开口问道。
侍女一笑,口吻中带着一丝赞赏地道:“若是跟在夫人身边,我一辈子都是个最底层的侍女。我已经是夫人身边的侍女,也绝对不会去伺候未来的主母。如果想要出人头地,我只能跟着白娘子,若是白娘子得势,还请白娘子让我作为滕妾陪嫁。”
白君细细地打量这侍女,长相清秀,皮肤确有些糙,大手大脚,一看便是从小受苦,眼中却是不服输和算计。
“你叫什么?”白君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又是优雅端庄的白家娘子。
“请娘子赐名。”侍女跪下道,称呼已经从“白娘子”变为了“娘子”。
白君勾了勾嘴角,道:“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这倒是个好时节,不若你就叫长夏吧。”
长夏忙磕了一个头,道:“谢娘子赐名。”
不多时,一位留着山羊胡精瘦汉子随着诸葛越来了白君房门口,正好看到白君从房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名侍女,侍女背上背着个小包袱。
“白娘子,这位是白家的宅老。”诸葛越指了指山羊胡,道。
白君面色瞬间阴了下来,长夏在后面捅了一下白君,白君这才勉强露出了一抹笑意,行礼道:“白君见过白宅老。”
“娘子客气了。”白宅老嘴上说着客气,说是扎扎实实地收了白君一礼。
白君抬起头,朝着诸葛越笑着,道:“诸葛宅老可是要验一下我这包袱里的东西?”
“不必,我看白娘子中意您身边的这个侍女,我已经将卖身契也一同拿了过来,送给白娘子。”诸葛越从怀中掏了一张纸递给了白君。
“那我就多谢诸葛宅老。”白君伸手接过卖身契,诸葛越送来的卖身契正是时候,她本来想要去问赵凤仙讨要,这样倒是省了她的事儿。
“既然如此,夫人说府上事情有些多,就不送白娘子,白娘子随着白宅老回去便是。”诸葛越道,不出意料地看到白君一脸死灰。
此刻府上事情有些多的赵凤仙脸上带着一道黑灰,手上端着一碗黑糊糊散发着浓浓药味的不明液体,正朝着陆慕游的卧房进发。
赵凤仙进屋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脸宠溺的陆慕游笑着挥舞着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而已经被包扎好的花重锦正伸着手去抓那张纸,两人之间再也容不下别人。
“身上有伤在身,还闹!若是伤口崩开了怎么办?”赵凤仙板着脸进门道。
陆慕游被吓了一下,手上的纸飘落,正巧落在赵凤仙脚边,上面赫然写着“陆倾之没照看好娘子,令娘子受伤,自愿替娘子洗脚,以此为证。”正是陆慕游的字迹。
陆慕游赶忙一把捞起那张纸,慌乱地塞进了衣襟中。而花重锦脸上一红,动作敏捷如同泥鳅一般窜进被窝,顺手盖上了被子,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陆慕游开口问道。
“要是我不来,就任由你们胡闹。到时候伤上加伤,谁来负责?”赵凤仙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边的花重锦,道:“我就知道,你想赖在国师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