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文静疑惑道:“怎么就这样走了,不是说还要等你做决定吗?况且夏梦昨天的样子看不出来今天是要走的。”
陆庆麟耸肩:“我和她说了, 我是不会参战的, 毕竟, 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好,再说了,这么多年的战场, 我其实也早已厌倦了,但也答应他们不再为国民政府办事,这几日我们赚了车资就回上海去吧,你也知道这地儿终究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我们在上海有亲朋故旧,比起这里来孩子们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再说了, 我的钱还都放在上海。”
兔子不会把钱都放在一个窝里,大户人家也是如此, 若不然陆庆昭凭什么要赶着回去上海,曹冰雪的父亲也不会贸然把女儿嫁给一个破落户。
陆庆昭不过一时落难,陆庆麟也同样如此,他想有一番作为,现在却被迫选择两边不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我都听你的。”文静笑道。
倒是安仪知道连国走了之后,还伤心了几天,文静却不解:“他才和你相处了多久,你怎么就这样伤心,这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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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县
夏梦依旧牵着孩子走着,身边的男人皱眉:“就这么放过陆庆麟了?”
这人实在是一个好苗子,打仗的一把好手,又了解国民军系统,若是招揽这样的军人,工党何愁不出头呢?可惜了。
夏梦冷笑:“人生在世,不是人人都豁的出去的,就像你之前说的,你是不准备成家的,因为为无产阶级奋斗。他和咱们不一样,他是有小资产阶级的妥协性,这点我们不能强求,况且他有投机性,和你我二人不一样。”
虽说陆庆麟跟他们说的好听,但是她知道,他就是在糊弄。
倒是她丈夫还算清醒,“也不能这么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我们多待几天说不定就能说服了。”
夏梦气呼呼的道:“算了,已经出来了就别再说这个话,倒是苦了连国,这一路上赶路,也没吃什么好东西,一碗鸡蛋羹就馋成那样,这么一大早,别的孩子还在休息,他却要赶路,这可真是……”
男人和煦一笑:“梅花香自苦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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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生意很好,重庆这个地方,民风虽然剽悍,但都过的很舒服,常常一桌牌几杯茶水就能度过一天。
文静觉得自己站着捏包子捏的手都抽筋了,还好今天有顾薇和安仪二人帮忙,这俩人放假了,半大的孩子也能帮着做事情,这点陆庆麟觉得文静教的很好,没人是该被供养的,谁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尤其是乱世。
顾薇刚端了一笼包子上前给客人,回来的时候就和文静嘀咕:“大嫂,方才那桌子上的人说有土匪埋在路上装东洋人,真是可怕。”
文静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就说前些日子咱们过来重庆,那路上讨钱的又少了。”
终究穷人受欺负,尤其是乱世。
算着日子,陆庆昭也应该到家了,却没有送信过来,陆庆麟遂道:“老二和我,我们兄弟感情淡,之前来也是找个安身的地方。”
“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我们也要回去了。”
当时来的匆忙,现在回去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景象呢?
因为有急事要转店,包子铺的生意也都是看得到的好,所以店不出三天就转出去了。陆庆麟替两个孩子办了转学,顾薇尤其高兴,还伸了个懒腰对文静道:“嫂子,虽然我也舍不得这边的同学,但我还是想念上海的生活。”
人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些日子她虽然自理能力强了不少,偶尔还去店里帮忙,但依旧瞧不惯肮脏的厕所和简陋的屋子,甚至吃辣都吃不习惯。
文静替她编辫子,“来这里总比丧命强,囡囡的爸爸跟我写信说,之前留在上海的人死了不少。和我关系好的赵思,她母亲就过世了,可怜见的,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却又分崩离析。这年头能够保住命就不错了。”
而且,文静也觉得是好事,帮小姑子绑好辫子才笑:“你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连咱们这样的日子也羡慕呢。”
陆庆麟接话:“谁说不是,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很多苦恼,可跟许多人比起来,不过是会投胎罢了。经常来咱们店里的张三,在城里做苦力,最高兴的事情是每天他们老板请他们这些工人来咱们这里吃一个馒头,还不许多吃。跟这些人比起来,我觉得我们仿佛在天堂一样。”
此时,他的心境很平静,受妻子影响,他也没那么多刚刚从战场回来,迫切想建功立业的心了,毕竟能安生活着就很不错了。
再次踏上船,和以前的心境截然不同,虽然走的十分匆忙,但仿佛是过来度假的,下人仆从跟了不少,即便在船上也是过的悠哉,可现在他们和普通的船客没有两样,生怕因为带的干粮不够,而饿肚子。
一共五个座位,陆庆麟把小女儿抱在自己怀里,好心让一位刚进舱的大姐坐下,这位大姐感激不已,连声道:“我前几天去拜菩萨,人家说我要走大运了,果真不错,现在可不就有好心人让座位给我。”
文静笑道:“大姐,没什么,出门在外,该多帮衬着,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为难之处。”
那大姐讪笑:“是啊,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是今冬最晚一班船,否则要回上海就要等到明年了,否则就是有钱也回不去。”
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沧海桑田(二更)
有不少人出最少的价钱, 在船舱底下,就是为了赶最后一趟,错过了这班,天寒地冻,河水结冰,就是想走,也没办法走了。
坐了不到一会儿,那大姐就开始晕船, 吐的到处都是。文静忍着酸臭帮她清理,这里可没什么服务人员, 人人捏着鼻子, 冷漠的看着, 唯有文静递了一口水给她。
大姐吐完倒是精神多了,等船舱的酸气散了点出去,她又活泛起来。
还自动袒露自己去上海的目的, “我以前可是在京城王府做过水妈的,只可惜王府的贝勒们坏了事,大清国也完蛋了,这才被迫回乡。我家里现在也没了人,我无儿无女一身轻,正好找些事情做, 碰巧, 我表姐替我介绍了一份活,在宗家做事, 这次去我就去宗家。妹子,我瞧你心地好,以后等我在宗家站稳脚跟了,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去找我。”
原来是去宗家,原本听说宗司令跟着丰主席来了重庆,现在看来,人家倒是精明,还是回了宗家。
文静不动声色道:“好,我就提前先谢过大姐了。”
船舱憋仄,不一会儿,文静让陆庆麟带着安仪和顾薇俩个稍微大点的出去透气,又怕被人抢座位,所以文静把包袱放着。
文静便偶尔和那位大姐闲聊几句,等再回来时,却见陆庆麟手上多牵了一个孩子,俨然旧式前些天见到的连国。
安仪是很高兴,俩个小的挤在一起坐,文静却有些迷惘。
船上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待那大姐和周围的人都逐渐熟睡,文静才拐了拐陆庆麟,“怎么回事啊?这就突然……”
陆庆麟摇头:“夏梦和周跃跳进湖里,我正好看到了,这孩子咱们一定要掩护好,他们正被人剿杀。”
这么冷的天,就这样跳下去了,文静听着都有些心寒,又问他:“那他没事吗?”
“没事,夏梦说认识这孩子的人少,等她安定下来再过来接连国。”
陆庆麟对连国的态度好了起来,让文静觉得有点别扭,之前连国过来,陆庆麟对他只是平平,现在让她猜想,这连国背景肯定不错,不过文静不会区别对待,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一如往常,甚至都没有问他想不想夏梦等等。
在小半个月后,船终于到了港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前面有人开始随意拦着人检查。文静故意让安仪和连国穿相似的衣服,顾薇个子高放在前面,最小的女儿由陆庆麟抱着。
文静急匆匆的把户籍拿出来给他检查,那人斜睨了她一眼:“你家户口簿上写的四口人,怎么又多了个男孩?”
她苦着脸道:“这有什么法子,这是我亲戚的儿子,算得上是我侄儿,只可惜他爹妈前阵子都去了,若是我这个做表姑的不帮着点,这孩子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沦落街头,我家虽然穷,但是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正好此时连国用重庆话喊了一声:“娘娘。”
用一声喊,正是重庆的方言,他低垂着头,一股子扭捏却又愧疚的样子,活像拖油瓶的感觉,检查的人心软也放他们走了,毕竟他要找的是一男一女,也不是个小孩子。
上了黄包车,文静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连国果然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
从重庆能够带回来的东西极少,一家人也就两三口箱子,里面还有不少是孩子们的书本,文静和陆庆麟分开坐,一人带着俩孩子,她想只要能回家就好了。
她们之前住的别墅,算是富人区了,环境很好,所以即便是走了这么久,这里也没什么损害,但是这里依旧人很少。
拉他们的黄包车夫就道:“这里好多人听说不是去了重庆就是去了外国,这有钱人啊,在哪里都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