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给皇上请安……”今天佟国维完全没想到康熙居然会带着佟懿儿登门,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您……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朕天天都有空,朝政由四位辅政大臣管着,朕天天都闲得很!”康熙听到“有空”二字,一甩手说着气话跨过门槛。佟国维不明就里,只得低头跟在后面。
“诶,居然有客在啊——”佟懿儿跟着康熙进了佟府正厅,只见一个穿黑色大褂,戴十字架的金发碧眼男子起身向他们鞠躬。看到洋人的康熙就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兴奋,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南怀仁神父!”
“皇帝陛下万安。”佟懿儿从前看过佟国维照顾南怀仁的史料,没想到他与佟家的渊源这么深,早就是佟府常客了。
“汤玛法的身子还好吗?朕一直说要去探望他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康熙在佟国维的指引下坐了下来,又示意其他人坐下,“上次害他老人家经历牢狱之灾的事,朕很抱歉。”
“皇帝陛下不必自责,他很感谢您为他所做的一切。”南怀仁的汉语非常流利,完全没有欧洲口音,“他很快就能去见我们的主了,他正平静地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南怀仁说得心平气和,康熙却听得更加恼火。佟懿儿看到他额上的青筋都暴起了,握紧拳头克制自己不发火。
“皇帝陛下,臣这就告退了。”南怀仁觉得康熙与佟国维可能还有话要说,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鳌拜他们把汤玛法他们视作异端,要朕禁了洋教,朕偏不!”送走了南怀仁,康熙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怒火,开始发飙,“那些洋人可比鳌拜讲理多了,鳌拜在朕面前连膝盖都不会弯!”
“皇……皇上息怒——”佟国维吓得双膝跪地,他看了看佟懿儿,发现女儿给自己发出了一个类似“大事不妙”的表情,他有点惊讶,但是很快也会意了。
“从头到尾,朕要什么,鳌拜就故意逆着朕的意思——朕要封外祖父为一等公的时候,鳌拜反对;朕要立佟家的女儿为后的时候,鳌拜反对;朕要赦免汤玛法的时候,鳌拜反对……现在老百姓反对鳌拜圈地,朕不能跟老百姓站在一边吗?”
康熙边说边哭,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包括佟懿儿——她终究还是低估了鳌拜给康熙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
“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听到康熙这样说,佟国维感动得涕泪横流——这些年来,他们佟家因为鳌拜受了不少委屈,只能打烂牙齿往肚子里吞。他以为康熙还小不懂事,也不太会把佟家的事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他竟大错特错了。
“大局?朕是天子,这是鳌拜需要考虑的大局!”十三岁的康熙毕竟还是个中二少年,忍耐是六十岁的老太太能做到的事,康熙忍不了多久就要火山喷发了,“等懿儿长大了,朕要废了尼楚贺,立懿儿为皇后!”
“使……使不得啊!”佟懿儿当然没把康熙的话当真,但这话却把佟国维吓得不轻,“懿儿这辈子都是您的妃子,她就是您的——可皇后永远得是皇后啊,这是告了天地祖宗的——”
为了不让康熙继续在佟家“放肆”,佟国维即刻差车马送康熙与佟懿儿回宫,不敢让他们多留片刻。
“唉,都是皇上表哥害的,我都没看到弟弟——”马车上,佟懿儿终于逮着机会“数落”这个还不会控制情绪少年,“我才不做你的皇后呢!”
“对……对不起啊——”康熙摸摸后脑勺,这才想起带佟懿儿出来的初衷,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
第8章 知识就是力量
“懿儿,昨天你跟皇上去哪儿了?”虽然康熙带着佟懿儿在申时以前回宫,佟懿儿溜进卧房时好像神不知鬼不觉,不料第二天早晨睁开眼时,却被太皇太后那张一本正经的“莫言脸”吓了一跳。
“回……回家——”佟懿儿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宝贝孙子到处乱晃的,这下肯定要倒霉了。
“你想家了?”闭着眼睛的佟懿儿觉得太皇太后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不少,“你缠着他带你去的?”
明明是康熙主动提议的,现在太皇太后却把锅扣在佟懿儿头上——皇帝贪玩很不正常,六岁的佟懿儿想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嗯,皇上表哥好久才答应的,我想去看弟弟。”佟懿儿现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替康熙背锅也没什么关系,何况谁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皇上是天子,每天日理万机,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的,知道吗?”听佟懿儿这样说,太皇太后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气,“以后不许打扰你皇上表哥了,只要你答应我,昨天你俩出去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懿儿知道了!”一个六岁的小孩也许不会轻易替人背锅,但看了那么多年史书的童佳意到底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太皇太后特意来找佟懿儿的意图。如今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出去,还不知道康熙要怎么谢谢佟懿儿呢。
“真是太好了,皇祖母一直没找我问话,看来是没发现我们的秘密!”大概是因为心虚,康熙一连十天都没找佟懿儿玩过。现在警报解除,康熙一脸兴奋。
“她怎么可能不发现?”佟懿儿做出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显得和她本身的年纪极不相符,“她以为是我想回家,问是不是我把您拉下水的,我说是,她叫我不要再耽误您日理万机了!”
“多谢表妹——”康熙大吃一惊,赶紧向佟懿儿作了个揖,“要是没有你,朕肯定会被皇祖母骂死的!”
“太皇太后为什么不让您微服出宫啊?”童佳意小时候没少看《康熙微服私访记》,她当然知道电视剧里那个替天行道的康熙是假的,但是那颗想出去玩的心肯定很符合史实。
“因为汗阿玛当年偷溜出去,就遇到了孝献皇后。”说起顺治,康熙的表情立刻变得怨念了起来,“当初朕刚登基,皇祖母三令五申禁止朕微服出宫,只能名正言顺地出去。”
“怪不得太皇太后不追究您了——”听康熙这样说,佟懿儿不由哈哈大笑,“有我‘监督’着您,您才不会像先帝那样有什么艳遇呢!”
“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康熙笑着拿手指戳了戳佟懿儿的额头,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表妹似乎不像个小女孩,也越来越喜欢跟这个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小表妹在一起,皇后妃嫔们倒被他放在一边凉了很久了,“好吧,以后每次微服出宫表哥都带着你,这样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您……您可别害我啊——”佟懿儿听康熙这样说,吓得连连摇头摆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能原谅我一次,可不见得能原谅第二次!求求您换个人吧,比如皇后姐姐,或者塔娜姐姐?”
“她们就算了吧!一个在读《内训》,一个在读《女诫》,俩人叫着劲呢!”说起自己的一后一妃,康熙仿佛生无可恋,“上回朕去看塔娜,她拿着一本《女诫》说她已经烂熟于心,要朕随便抽一句考她,无趣透了。”
“果然是‘知识改变命运’啊!”佟懿儿听得叹为观止,不由喃喃自语,暗想原来康熙朝的宫斗一开始不是拼肚子,而是拼脑子。
“你说什么?”康熙没有听清佟懿儿的自语,却很感兴趣,“什么知什么运?”
这是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名言,佟懿儿觉得和法国传教士玩的好的康熙这辈子应该不会知道这个“有味道”的培根了,于是赶紧说,“没……没什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康熙很少找佟懿儿玩了,先是汤若望终于熬不住去见了他的“主”,再是鳌拜不顾康熙反对将反对换地的王登联、朱昌祚、苏纳海三位大臣判了极刑。大半年来康熙就没遇到一件开心的事。
不过年底的时候佟懿儿却听宫中人议论纷纷说,宫里有位宫女怀孕了。
“应该是三阿哥的生母荣妃吧——”大半年没怎么见康熙,佟懿儿多少有点无聊,毕竟这个有点二的少年天子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现在她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听来的“传闻”,盯着天花板认真推算起来,“还说他对皇后、皇妃不感兴趣呢,想不到这么快就造人成功了……”
“懿儿,懿儿——”一阵开窗户的吱呀声打断了佟懿儿的思绪,窗下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正在念叨的康熙,“出来,朕带你去个地方!”
“可算想起我来了!”在慈宁宫就快待到霉变的佟懿儿迅速翻了个身子坐起来,穿上鞋绕到后院与康熙碰头。
“喏,换上这身男装,朕在这儿等着你。”从康熙手中接过一套男童服饰的佟懿儿完全想不明白康熙现在到底是什么操作,也来不及细想,换了衣服就跟康熙走了。
“曹寅呢,您怎么不带他去?”一路小跑的佟懿儿气喘吁吁,头上戴的帽子对她而言稍微大了一些,若不是她双手托着,恐怕跑一路就得掉一路了。
“你们家见识过洋人,不会被那些黄毛红毛吓着。”原来康熙是要带佟懿儿去钦天监拜访南怀仁神父,南怀仁是佟府的座上客,对佟懿儿来说也算是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