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是额涅目光短浅了——”舒舒觉罗氏听了女儿这番话,不由懊悔自己从前太过急功近利,若不是她总逼着塔娜快些怀孕,没准也就用不着靠那王道士“重生”一回了。
“呜哇——”母女俩的对话终究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胤俄,他挥动着小手大哭起来,仿佛向母亲宣告他的存在似的。
“胤俄乖,不哭啊——”和卓起身弯腰将胤俄从摇篮中轻轻抱起,把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一一吻了一遍,“你以后就是额涅最大的指望了!为了你,额涅什么都愿意做……”
看着这样的女儿,舒舒觉罗氏恍惚想起为遏必隆生儿育女,一心想要母凭子贵的自己,一时百感交集。
“今儿这册文,你可喜欢?”夜里刚哄胤禛睡下,佟懿儿便接到内侍传旨让她去乾清宫东暖阁侍奉。踏进门槛,披了一件玄狐毛端罩的康熙便从几案前搁笔起身,上前牵过佟懿儿的手到炕上坐下。
“不过就是些程式套话,有什么特别的。”佟懿儿抿嘴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桃红色白貂毛镶边斗篷,“倒是今儿这皇贵妃的朝服冠,比贵妃的又要重些,懿儿的脖子现在还酸呢!”
见佟懿儿伸手扶了扶脖子,康熙赶忙坐下替她揉起了肩膀,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娘子辛苦了!昔日周文王若非有太姒这样的贤妻辅佐,只怕也难得名垂青史了……”
佟懿儿忽然想起今日听到的册文里似乎有一句正是“关雎资佐姒之贤”,方知康熙为何忽然问她喜不喜欢册文的话,一时红了脸。
“朕虽暂时不能立你为后,但册文里的话都是朕吩咐那些大学士字斟句酌,比着皇后的样子写的。”佟懿儿当然知道《关雎》在诗三百里代表的含义,更知道盛京皇宫里那座大名鼎鼎的关雎宫曾经有着怎样的爱情故事。康熙牵着她的手,低头看着自己戴着翡翠扳指的大拇指覆在佟懿儿白皙的手背上,“也许这方式是简单了些……但这是朕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朕……朕不像汗阿玛和汗玛法,没勇气在朝廷上向心爱的女子表达爱意——”
“懿儿喜欢,就喜欢这样的奇里。”看见康熙这般不知所措,佟懿儿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凑到康熙脸边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他的额头,“是懿儿不够聪明,没有看到您的用心——再说了,您喜欢谁是您的家事,不必让朝廷上的人知道。”
“你……你真这么想?”康熙惊喜地看着佟懿儿的眼睛,他伸手捧着她的脸颊,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朕还以为……以为你会觉得委屈呢!”
“能和您这样一直在这里,懿儿怎么会委屈呢!懿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佟懿儿原不知道康熙还有如此浪漫的一面,她顺势扑到康熙怀中,听着他小鹿乱撞般的心跳,“您想做周文王,可懿儿离太姒差得太远了。”
“那些都只不过是传说罢了!朕也只是打个比方,想做个不愧于天下的君王。”康熙一向相信“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古话,对《诗经》里那些诗句和历朝文人的各种解读,他从来也不曾全信。听佟懿儿这样较真的“傻话”,康熙不由觉得可爱,“你不必做什么太姒,你就是朕的小表妹,是奇里最心爱的懿儿,永远都是。”
“懿儿遵旨——”佟懿儿觉得这日子好得似乎有些不真实了,“今儿也算是‘洞房花烛夜’了,不知相公说的‘聘礼’在哪儿呢?”
“哎呀,你瞧朕这记性——最近事情多,一时给疏忽了!”康熙直起身子拍了拍脑袋,“没有‘聘礼’就想娶妻,这怎么行!”
佟懿儿当然没有为难自己的“新郎官”,二人一夜云雨,畅快淋漓。翌日回到承乾宫,佟懿儿方才发现一张崭新的虎皮褥子早已在后殿的前沿炕上铺好了。抚摸着松软的虎毛,幸福的笑容从心底溅到嘴角。
第57章 一物降一物
“臣妾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娘娘万福!”
这是佟懿儿成为皇贵妃后的第一个元旦,和卓穿着喜庆的绛红金线梅纹袄袍率各宫妃跪在承乾宫正殿向佟懿儿行礼。佟懿儿坐于檀木雕花屏风宝座上, 含笑让她们免礼入座, 又吩咐玉衡等丫鬟端来各色茶点放在各宫主位面前的梨花木几案上。
“皇上跟我说, 下个月要去趟盛京祭祖, 要我拟个陪驾名单出来, 大家有什么意见么?”成了后宫之主, 自然少不了与后宫姐妹议事。佟懿儿端起身边的黄釉茶盏轻啜一口, 云淡风轻地问道, “贵妃妹妹可愿随驾?”
“臣妾的八阿哥还小, 近来天冷, 又时常咳嗽, 臣妾实在是放心不下——”和卓是早已决心不去了的,但她总要有个适当的理由。起身回话时,这理由已经呼之欲出了,“倒是宜妃妹妹,听说皇上这回预备在她父亲家留宿, 不知娘娘可愿成全宜妃妹妹一片孝心?”
“这是自然。宜妃妹妹, 不如你与你妹妹一同随驾吧?”佟懿儿将目光转向济兰, 却发现她似乎眼神闪烁了——她妹妹自封了贵人后便一直与她同住翊坤宫,这些年济兰生怕妹妹抢了自己的风头, 极力打压。提到妹妹, 济兰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臣妾谢娘娘恩典——”济兰虽不大情愿带着妹妹一同随驾, 但想着这没准是自己唯一可以把握的机会, 谢恩的时候也渐渐有了笑容。
“其他几位姐妹便留在宫中照管阿哥格格们罢。”佟懿儿冲着其他三位妃子微笑时,见如吉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忙说道,“这回路远,我就不把四阿哥带在身边了,德妃妹妹还来承乾宫住。”
“臣妾遵旨!”听说自己有事可做,不至于被其他姐妹冷落嘲笑,起身谢恩的如吉一时容光焕发有了精神。
“臣妾多谢娘娘提携之恩!”随和卓一路回到永寿宫,济兰终究难掩内心的喜悦,扶和卓入座后当即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头。
“我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还得看你自个儿。”乳母将刚满周岁的胤俄抱来时,方才不苟言笑的和卓在搂住儿子的那一刻忽然满面春风,她一面将胤俄高高举起逗他玩耍,一面向济兰嘱咐,“你过去也不是没跟皇上出去过,可总也没个结果,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娘娘……娘娘所言甚是——”看着胤俄在和卓怀中玩耍,济兰心上就像扎了根针似的难受。如今妃位中只有她无有所出,这令她十分懊恼,“请娘娘指点一二,济兰……济兰感激不尽!”
“你是自幼被家里宠大的吧?”和卓吩咐乳母抱胤俄下去,从贵妃榻上起身牵起济兰的手左瞧右瞧道,“一看这就是满洲小姐的手,又细又嫩,娇生惯养的!”
“回娘娘,是……”和卓的话使济兰一时不知所云——在她看来一国之君当然应该喜欢贵气十足的女子,像德妃、荣妃那样的宫女出身,反倒应该是没有胜算的。
“咱们满洲的姑娘,在娘家谁不是大姑奶奶说一不二?可那是因为阿玛疼咱,舍不得咱受委屈。”看见济兰眼中的困惑,和卓不禁笑道,“可进了宫,皇上是天子,是万人之上,你若不服软示弱,还等着他万几余暇哄你不成?”
“娘娘……娘娘说的是——”济兰想起自己在康熙面前总是一副傲慢的样子,不由登时面红耳赤,“济兰……济兰谨记教诲——”
“女人终究是依附着自己的男人活着的——没有他的雨露,你的‘骄傲’能维持多久?”和卓曾是塔娜时,也是被遏必隆、鳌拜两位长辈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直到进了宫,她的锐气才不得不磨平了,等她成了和卓时,她终于学会了对康熙“示弱”。她是理解济兰的,看见济兰,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宜妃,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雪刚停,忙完政务的康熙起了兴致让顾问行陪自己到御花园逛逛。忽见绛雪轩里有个披着猩红镶白狐毛的背影,走过去一看,是济兰坐在石墩上沉思,眼圈红红的。
“皇……皇上万福——”康熙的声音让济兰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转过身起来向康熙行了蹲安礼,一时竟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
“瞧把你吓得!坐——”顾问行分别往两个石墩上放了青缎垫子,康熙撩了撩袍脚坐了,济兰方才坐下。康熙这才留心她眼角的泪痕,关切道,“怎么哭了?”
“臣妾……臣妾是觉得近乡情怯……”济兰本是为了自己过去不够温柔,错失了机会而哭,可看到康熙,济兰登时想起和卓那番“示弱”的话来,哭得更厉害了,“臣妾十年不曾回家了,如今回去,不知如何面对阿玛额涅——”
济兰边说边哭,顺势就往康熙的肩膀上靠。康熙想不到一向孤傲的济兰忽然转了性子,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搂着她的肩膀安慰。
“你无非就是盼着有个皇子罢,不要哭了——”想着今年北巡还要住在宜妃父亲家里,这本是节省开支的一个法子。可若是冷落了济兰,终究在三官保处不好交代,当下康熙即决定这些日子多让济兰侍奉。
第一次听康熙这样哄自己,济兰眉梢眼角的得意又渐渐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