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器,居然又是佟国器。佟懿儿不禁低头轻抚小腹,如果没有佟国器献上的古方,佟懿儿的月信不调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让胤禛如愿以偿有这个弟弟。
“以三舅的性子,指望他放下权欲及时收手只怕是不能了。”无论是历史文献还是这些年来的亲眼见证,都在不断告诉佟懿儿——索额图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可以为了赫舍里家族不择手段的人,跟一个眼中只有欲望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让他彻底下野。”
“可……皇上刚刚钦点了他与你大伯领衔往尼布楚谈判,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这个时候若是扳倒他,只怕会影响咱们跟罗刹谈判,何况厄鲁特的噶尔丹还盯着咱们呢!”佟国维愁眉紧锁,内心十分煎熬。他当然知道佟懿儿的想法是对的,于私他很想现在就去告发索额图。但是他不仅是佟懿儿的阿玛,更是大清的臣子,不能枉顾大局。
“阿玛说得对,何况我们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也需要给他一个犯错的机会才行。”佟国维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及佟国器,对佟懿儿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一个计划已在佟懿儿的脑中渐渐成熟,现在她的脸上渐渐多出几分从容,“阿玛放心,懿儿已经有主意了——只是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一定要配合,请您一定要稳住家里,相信懿儿。”
“无论如何,也该去信跟佟中丞打个招呼才是,想来在娘娘的计划当中,佟中丞一定至关重要罢?”在清朝初年土生土长的佟国维原本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深信不疑,总觉得只有儿子才能担负起振兴佟氏一族的重任。但自佟懿儿进宫后,他忽然发现这个女儿有一种出人意外的成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许相信佟懿儿是他唯一的选择。
“那就多谢阿玛了——”看看梨花木案摆放的镀金西洋钟的时针已走过了一格,佟懿儿拢了拢身上雪白的狐毛斗篷起身向佟国维鞠了一躬,“请您放心,为了皇上,为了佟家,为了孩子们,懿儿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
“只是这每一步……您可都要想好啊!”握住佟懿儿的双手,佟国维的嘴唇微微颤抖,惭愧地不敢看她的眼睛——作为父亲,居然不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脆弱的,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对不起……阿玛终究还是想得太多了——”
“就是您不想,懿儿也会提醒您去想的。真正有本事的人,顾得了大局,也能护得住自己的家人。”佟懿儿忽然很感激自己能来到这个时代,学历史的童佳意懂得再多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面对古人早已注定的结局,她也只能掩卷长叹。现在她成了康熙时代的一份子,成了康熙的此生挚爱,带着所学的知识在这里改变命运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她的追求。因为她爱他。
回畅春园的路上,佟懿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下好这第一步棋,以至于马车已经进了畅春园东门她都浑然不觉。
“想什么呢,要不要朕把你抱下来啊?”掀开轿帘的人是康熙,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团龙冬常服袍,真伸出双手来仿佛要抱住她似的。佟懿儿最终还是扶着玉衡的手缓缓走下来了。
“您忙完了么,怎么在这儿等懿儿啊?”佟懿儿伸手迎上康熙宽大的手掌,往他肩膀靠了靠,“冷死了——”
“还冷不冷?”猝不及防地,康熙忽然一把搂住佟懿儿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听他在她耳边柔声道,“这样,你不冷,朕也要出一头汗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进了澹宁居。走到一张贵妃榻前,康熙将佟懿儿轻轻放下,又替她垫了软枕,盖上虎皮毯,擦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笑道,“你看是不是——朕这一头的汗!也不知是咱们的懿儿长胖了,还是朕上了年纪……走这几步路竟觉得有些喘了!”
“懿儿现在可是双身子,您可不许冤枉人家!”佟懿儿嘟起嘴来佯装生气,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也不给他擦汗,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
“是啊……说起来,朕的确是冤枉了人呐!”康熙叹了一口气坐到佟懿儿身边,喃喃道,“现在他们都上折子说靳辅的治河方略是对的……可是有什么用呢?为靳辅出主意的陈潢已经一病辞世了——这治河就像妇人怀孕,一时半刻是看不出什么的,一朝分娩才算功德圆满,急不得……”
“您当初不也是不得已才撤了靳大人的职么,就别自责了——”听康熙这样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的佟懿儿忽然灵机一动,“要不……您再亲自去南边瞧瞧罢,亲自看了是怎么回事,也就放心了。”
“这么突然决定要去,只怕不好罢?而且……你这不是双身子么,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朕也不放心呐!”佟懿儿的提议正中康熙下怀,只是这提议毕竟太突然了,去江南巡幸不是小事,按常理是应该从长计议的。
“就是突然决定要去才好呐——免得您老早就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那些人为了曲意逢迎提前粉饰太平,那有什么意义?”佟懿儿见康熙似有动心之意,忙趁热打铁道,“再说……懿儿也要等到五月才生呢!咱们一块儿去,早去早回,不误事的。”
“你也去?这一路颠簸你受得住么?”听说佟懿儿也要跟着去,康熙不由皱起眉头,“朕还是轻车简行得好,你在京城好好呆着罢!”
“孙太医说,懿儿这一胎倒很稳固,出去散散心对身子也有好处不是?”佟懿儿娇嗔着摇了摇康熙的手臂道,“懿儿答应您,这次随驾一定乖乖呆着,不去河堤上凑热闹,就在御舟、行宫里写写字看看风景——实在不放心,您再把懿儿的阿玛带着,让他好好看着我!”
“行吧……只是这次倘若带了你,就不带其他阿哥了,免得给你添麻烦。”面对佟懿儿的甜言蜜语,康熙毫无抵抗力,只得点头答应,一面伸手捏了捏佟懿儿的脸颊道,“你呀,真是朕的小冤家——别是朕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吧!”
佟懿儿笑而不语,她倒觉得该是自己欠了眼前这男人一笔情债,这辈子她来,就是心甘情愿给他一个幸福家庭的。她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这回南巡,您非随驾不可么?”听说过几天佟懿儿就要与康熙一道往江南视察河务,翌日如吉便忧心忡忡地前来请安了,“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不碍事的,皇上说三月就回来——这段日子,四阿哥他们就有劳你照料了。”佟懿儿向如吉说话时,眼神颇有些闪闪烁烁,“如果……如果有什么事发生的话,请如吉妹妹一定替我稳住两个孩子——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的,要相信额涅。”
“娘娘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啊……您可千万不能——”从一进屋开始,如吉便觉察出佟懿儿的不对劲来,现在她的眼神和话语分明预示着她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如吉的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忽然跪地请求道,“娘娘请三思!”
“你放心,事情都在我的计划内,你只需要临危不惧——无论发生什么,都告诉四阿哥不要相信他们听到的,看到的。”佟懿儿将跪倒在地的如吉扶起,轻声附在她耳边道,“即使皇上说我死了,你也不要相信。”
这句话虽然很轻,却让如吉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
第102章 天南地北
正月初八康熙要东巡的消息一经传出, 京城上下果然猝不及防。其中最诧异的当属即将启程前往尼布楚的索额图。刚刚得到消息,他便以要与佟国纲商讨启程事宜为由往灯市口佟府探听虚实了。
“听说……妹夫不日便要随驾启程南巡视察河务,可皇上之前半点消息也没透露啊?”接过妹妹赫舍里氏递来的奶茶,敏感的索额图当然看得出这佟府上下人等都对他颇有戒备,连亲妹子都是端了茶福了福便匆匆推说有事告辞了。放下茶盏看着相对而坐的佟国纲兄弟俩, 索额图强作镇定道, “连我那外甥女都要跟去, 她还怀着龙裔呢,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好!”
“皇上心系江南民生, 还没出十五便急着要启程,愚弟也十分意外。”如果说从前佟国维对自己这位妻兄尚心存幻想,那么从佟懿儿处得知真相的佟国维已经彻底和眼前人划清界限了, 他只是抚了抚髯须摇头道,“至于懿儿嘛……索兄你也知道,皇上一向宠爱懿儿, 这一路上带足了太医嬷嬷们, 想来一定能平安无恙, 劳您费心了!”
佟国维说了这么一大堆, 几乎没有一句话对索额图有意义,他挠了挠后脑勺, 终于有些不耐烦似的道,“看来倒是我这个做舅舅的瞎操心了?好——那国纲兄, 咱们去隔壁厢房说说咱们该操心的事罢!”
佟国纲一向以康熙的亲大舅自居, 目无下尘, 自然也不大瞧得起索额图。无奈康熙钦点二人作为代表与罗刹谈判,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这会子他只能拍了拍粗壮的大腿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往厢房去了,索额图不似佟国纲那般人高马大,纵有千万般不情愿也只得咽了一口唾沫跟在后面。
“皇祖母,如今天气寒凉,您老人家要多多保重啊!”眼见出发日近,原本心中有十成把握的佟懿儿忽然生出几分惆怅来,这日再度踏入熟悉的慈宁宫佛堂,闻见分外熟悉的檀香,与太皇太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涌上佟懿儿的心头,将一袭棕色镶白狐毛的斗篷披在太皇太后肩上,她看见原本坐在佛龛前打瞌睡的太皇太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