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后,陈静看到在崖边有一间建在石壁前的院子。
一个穿着棕黄色衣裳,挂着佛珠的老和尚正在拿着扫帚,清扫着院门口的落叶。
小和尚看到他,就欢欢喜喜的跑过去:“师父!”
“不是他!”明娘忽然开口。
陈静挑眉,并不接话。
那老和尚伸手摸摸小和尚的脑袋后,朝陈静看来,双手合十:“明娘施主,陈施主。”
明娘这次直接从陈静身体中飘了出来,定定的看着老和尚,忽然惊得瞪大双
眸:“你是戒时!”
老和尚慈眉善目,没有任何波动:“是戒时,明娘施主。”
“你为何......”后面的话,明娘没有再问,转而颇为急切的说:“你师父呢?他在哪里!”
戒时还没来得及说话,明娘又道:“吾这次来,是来找你师父的!与你无关,
他将吾身夺走这么多年、锁了吾这么多年,也该是还的时候了!”
陈静想过明娘要夺回的东西,各式各样,但真没想到,会是她自己的身体。
“阿弥陀佛。”戒时长叹了声,“师父已去三百多年。”
“胡说!”明娘怒斥一声,“他能做下那样的事,已算无情,怎还不能成佛?!短短几百年就寿尽而亡?!”
戒时没有接这话,只是侧开了挡着大门的身体:“您的身体,正在内室。”
明娘显得很狂躁,浑身散发出阵阵黑气。
她看了眼那大门,一下子就飘了进去。
陈静跟上,路过戒时,道:“打扰了。”
“阿弥陀佛。”戒时低声念了句佛。
在他旁边的小和尚,还巴眨着眼看着陈静:“陈施主看得到吗?需要我带你去吗?”
“我能看得到,多谢小师傅。”陈静柔和下声音,“你真是个好孩子。”话毕,她就朝明娘追去。
小院子与石壁几乎是融成一体。
在石壁上有个大石洞,里头是一片雪白。
陈静踏进去时,一阵刺骨的冰冷迎面而来。
她捏了个法决后才继续往里头走。
洞内的通道很长,在通过第三个石门后,才看到一个好似卧室的石室。
石室朴素,只有一张冰床,一张椅子,一把挂在墙上的剑,没有其他东西。
冰床上躺着的,正是明娘的身体。
在她身边还有个眉目柔和,面容清秀,身着袈裟的男子盘坐着。
他盘坐得笔直,合着眼,好似睡着了。
明娘的身体忽然睁开了眼,一阵黑色灵力荡开。
陈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
明娘坐起身对着那男子说:“戒时说你死了。”接着,她仰头大笑,“你这般无情,怎么会死?你应该是立地成佛才是!”
“为了收了我这个女魔头,真是委屈你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啊!你这样无情之人最得佛祖喜欢了,怎么会死?”明娘笑起来的声音有些嘶哑,她凑近那男子的脸,“说话啊?当初下手那般狠,如今倒是装聋作哑起来!”
但男子却没有半点反应。
“明娘施主,师父已去了。”戒时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低垂着眼帘,“现如今留下的也只是躯壳一具.......”
“住口!”
他话还没说完,明娘就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
具有实体的明娘,看起来更加鲜活,也更加愤怒:“怎么会死?怎么能死!我还没报仇,他怎么能死!”
陈静在一边静静看着,并不插话,脑子里思索着这是什么样的关系。
“把我锁在双重秘境里那么多年,他怎么就能这么死了?!”明娘猛地伸出手,直接掐住那男子脖子,“你怎么能死?我还没找你报仇!你凭什么死?!你凭什么在锁了我几百年后,还能这般安稳的死去!”
“阿弥陀佛。”戒时双手合十叹息,“师父并.......”
“戒时。”
忽然一道温和得犹如春风拂面的男音响起。
陈静一怔,颇为紧张的四处一看,却见一道但金色的人影从墙上那剑上下来。
那模样,显然是明娘掐着的那人的灵识!
“师父!”戒时眼微微亮起。
“你又在做什么把戏!”明娘直愣愣的盯着这灵识,眼里几乎燃气火焰来,“藏头藏尾,想当缩头乌龟吗!”
男子却一点也不生气,他很平静的,也很温柔的对着她笑:“明娘,好久未见。”
戒时这时悄悄的退出了内室,陈静想了下,也跟着离开。
出石门时,她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明娘,她脸上说不清是愤恨、痛苦还是......喜悦?
戒时出来后,拿了扫帚继续在院子里打扫落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陈静在院子的石桌边坐下,仰头看着一边高高的枣树,不知在想什么。
“陈施主。”
小和尚跑到她跟前来,笑容灿烂的给她捧了一把红色的浆果。
红红的浆果放在一大片叶子上,还带了点水珠,看起来很是可口。
“陈施主,这小果子可甜了,你尝尝。”小和尚将果子往陈静面前递。
陈静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带着点果香味,味道很好。
她对着小和尚笑道:“谢谢你小师傅,很好吃。”
小和尚似乎有点羞涩,脸颊红了下,将浆果都放石桌上:“还有其他果子,我给陈施主去摘。”
他一说完就往院子外跑,陈静都来不及说什么,只能瞧着他破旧的衣角划过门边。
陈静不禁笑了笑,想了下,从锦囊里找出灰蓝色的布料,并拿出针线。
用灵力切割,并用针线做衣。
她不会绣东西,只能简简单单的将衣服做成。
有灵力,做起这样的事很快。
当陈静将衣服做好、叠好放下时,才发现戒时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陈施主。”戒时双手合十,“可否听贫僧两言?”
陈静挑眉:“请说。”
戒时抬起眼帘,看着陈静的目光很是慈和:“红尘滚滚,莫要再行前人路。”
陈静一愣:“此为一言,那第二言呢?”
“心魔乃是修真大忌,望陈施主本心不改。”老和尚说完这话后,便拿着扫帚往外走去,边走边念着一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命由己造.......”陈静若有所思的跟着念着,“客人你们说的心......到底是什么。”
还不待陈静思索完,石洞里传来一阵声响。
她未深想,立即飞身进去。
到了内室,不见那男子灵识,只见明娘瘫坐在地上。
黑色裙摆在地上铺开,好似黑色的彼岸花。
明娘小心翼翼的将那男子身体,紧紧地抱进怀里。
陈静眼微转了下,开口:“事情可结束了?”
“结束了。”明娘声音低沉,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可眼里全是悲戚,“从今往后,再无一真心人待吾了。”
“发生了什么?”陈静眉头皱起,“如今.......不都该烟消云散了吗?
明娘轻笑了声,闭上眼摇了摇头,手摸着那男子的脸颊:“烟消云散?我也想啊......”
她的模样看起来心似乎死了。
陈静心一紧。
“吾乃是四百多年前,欢情门门主的大徒弟。”明娘忽然说起自己的事情,“天资过人,面容妖冶,着实是修欢情门的料子。这是.......我师父说的。”
“当时,我也是逍遥自在,情郎多到数不清。”她扯着唇角说着这话,低下头,下巴抵着男子的头顶,“当然了,被吸光灵力死在我手里的也很多......但是他们该死啊,谁让他们都想采补我!”
陈静安静的听着,消化着她说的话。
“欢情门那时都保不住我。”明娘低低的笑了起来,“我索性就叛了师门,出了师门后,所有人都与我反目成仇,他们都以为我会惨死在某处,可没想会有一个佛教高僧愿意保我。”
说到这里,她几乎是哭出来一样,手颤抖着抚摸男子的脸,极其小心的样子,好似在对某种珍宝一般。
“我们逃过了多次追杀,就在我以为自己爱上他的时候,他对我动手了。我以为.......以为他真的要杀我,真的背叛我!”明娘眼泪决堤而下,“我当时还以血誓,去诅咒他,登不上西天,永远待在地狱里。”说到这里,她仰起头,看起来悲哀又绝望。
陈静的心突然疼了下,眼角湿润起来。
她.......似乎能感受到明娘的情绪。
明娘不断摇着头:“可我真的不知啊!他会以这样的方式保我,甚至为了我的身体和魂魄不受损,费尽修为.....”话说都后面已经哑声了,停顿了好久,才继续道:“男子无情,僧更无情。他本该无情,他本该......”
“本该登极乐的啊!”后面一句,凄厉无比。
明娘的眼泪砸在那男子身上,男子身体渐渐化作一片光点。
她张开手想握住那光点,可光点在她指缝中飘出。
“十郎......”明娘哽咽得声音都无法清晰发出,“对不起.......十郎.......”
随着她话音落下,光点笼罩了她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