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如此,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台边,借着夕阳的余晖,安安静静地看书,侧颜秀美动人,宛如一副画作。
谢黎走进去,脚步声惊醒了她,她像是大梦初醒,眨了眨浓密纤长的睫毛,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谢黎冲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她却整个人愣住,蹭地一声将手里的册子藏了起来。
谢黎挑眉:“什么东西?”
他本来不好奇的,都被白亦筠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一边问着,一边向白亦筠走去。
白亦筠后退一步,慌乱摇头:“没什么。”
谢黎不相信,意味深长地看着白亦筠:“不错,学会骗人了。”
“我才没有骗人!”白亦筠很是委屈,带着点哭音道,“真的没有什么,只是一本关于旗袍的小册子。不信,你自己看。”说着,将手里的册子整个塞到了谢黎手上。
谢黎低头,看了眼被硬塞到手里的册子,没有动怒,反而拉过一把椅子,在窗口边坐下,好以整暇地翻开册子。
白亦筠眼底露出一丝慌乱。
这怎么和娘的做法不一样,以前她在家里偷看闲书,只要理直气壮地和娘胡说,娘就不会再追问。怎么谢黎一个大男人,比她娘还要磨磨唧唧,竟然一页一页地翻开看?
谢黎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看到一半,注意到了白亦筠的紧张,勾了勾唇,放慢了速度,故意折磨她的心脏。
眼看只有几张快要翻完了,白亦筠也到了最紧张的时刻,谢黎作势要翻开,耳边传来白亦筠的吸气声,他放下册子,转头道:“算了,没什么好看的,懒得看了。”
白亦筠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劫后重生的表情,十分赞同地点头:“没错没错,没什么好看的,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我们去吃晚饭吧。”
谢黎心里忍笑,看了眼手表,随手放下册子,纵容地起身道:“走吧。”
白亦筠连忙趁着谢黎转身的一瞬间,将小册子飞快地藏了起来。
谢黎看见,眼里分明有笑意,却没有说什么,等白亦筠弄好了,才慢慢转过头,冲着她招手:“过来。”
白亦筠心虚之下,更加乖巧了,小媳妇一样乖乖地跑到谢黎身边,和他一起出门。
她个子娇小,站在身高腿长的谢黎身边,只看背影,倒像是年轻英俊的爹随身带着女儿,就连偷看谢黎,都要仰着头看,动作明显到不忍直视,因为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
偏谢黎还不能拆穿,装作没看到,步伐悠悠地下楼梯。
白亦筠松了口气。
两人到了一楼,进入餐厅,只见空荡荡的餐厅里,一张十二人长桌上摆满了食物,食材丰盛,香味鲜浓,看得出是厨师精心烹煮而成。
可惜,这张十人长桌,只坐了两个人,加上谢黎和白亦筠,也不过才四个人而已。
谢大帅不在曲州城,谢夫人和人出去打牌,大姨太在屋里吃,二姨太吃过了……连六姨太都出门和认识的姨太太们约会去了,家里只剩下三姨太和五姨太。
谢黎坐在主位,白亦筠本来打算往最下座去,被谢黎叫住了,让她坐在右手边。
等到四人就座,谢黎看了眼身边的管家:“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这么多大菜?
像是看懂了谢黎的眼神,管家面色复杂道:“少帅今天出门辛苦了,多补补。”
谢黎:“……”
谢黎皱眉,不太明白,他就上午忙了两个小时,有什么好补的,却也没有拒绝管家的关心,勾了勾唇,缓缓道:“开始吧。”
这是大帅府的规矩,主位的人宣布用餐可能开动。
不过今天除了谢黎和白亦筠,只有两位姨太太,偏偏她们的胆子还小,对视一眼,想起刚刚听管家说的话:少帅今天的心情不好。
吃了没几口就借故说吃饱了,赶紧转身上楼。
谢黎:“……”
餐桌上只剩下谢黎和白亦筠,还有贴身适合的管家。
谢黎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谢家的餐桌上向来人不齐,他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想过竟然是管家到处造谣导致的结果,只是奇怪,怎么大家今天都怪怪的。
中间因为出汗,他起身上楼换了一件凉快点的家常服,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
——白亦筠,从他下来之后,一直用委屈地目光偷看他,还以为他没发现,露出了一会儿埋怨、一会儿担心的表情。
谢黎:“……???”
谢黎是真的不太明白自己上楼的功夫楼下发生了什么事,避开管家的视线,在桌子底下抓住白亦筠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白亦筠眼眶红了,小声埋怨:“你上次还说你没有心上人……”
谢黎一头雾水:“我在外面的确没有心上人。”
白亦筠忍不住了,挥开谢黎的手,哭着跑走:“你骗人,你刚刚明明就去见了她,还被她戴了绿帽子!我不要理你了,你这个骗子!”
谢黎:“……”
他扯了扯领口,想到什么,眼神阴冷地看向身边的管家。
管家心里一跳,缓缓的,犹如机器人一样将头埋在胸口,拒绝和谢黎对视。
谢黎冷笑,站起来追上楼。
抛下一句:“你这半年的工资没有了!”
面对这句致命的话,管家的姿势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过了一分钟,确定谢黎离开了餐厅,才抬起头,露出一张表情复杂的脸。
白小姐,你下次要出卖我,能不能趁着我不在的时候。
你这样,我真的很为难。
……
谢黎追上楼,好说歹说,说了半小时,才让白亦筠相信他真的没有心上人。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白亦筠抹了把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问:“可是,管家说你被戴了绿帽子,所以心情不好?”
谢黎沉着脸:“这个老货,到处胡说八道。”
白亦筠嘟囔:“到底怎么回事啊。”
谢黎不得不将秦如钟拉出来背锅,叹口气,坐下道:“其实是我的一个属下,今天和喜欢的女孩子约会,玷污了那个女孩子的身体,还被女孩子的老父亲逮住,被揍得鼻青脸肿,找我去担保。”
“啊,你属下没事……”白亦筠本来打算关心一句,忽然觉得不对劲,回过神来,嫌弃道,“你属下,他,他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谢黎无奈道:“我也说过他,让他忍着点,他就是不听。等到他的婚礼结束,我要思考一下,这样没有自控能力的人,到底适不适合继续做我的参谋。”
白亦筠语气肯定道:“不适合!”
说完,她又小声腹诽,“还没结婚,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们都结婚了,也没像他们那样啊。”
她的语气酸溜溜的,还哼了一声,可谓是非常羡慕嫉妒了。
谢黎回过头盯着她看,明白过来她在羡慕什么,顿时啼笑皆非,心里莞尔。
不过,这他妈也太可爱了。
……
谢黎和白亦筠气氛良好的时候,王家可就没有那么安静了。
到手的财神爷跑了,王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摊在太师椅上,咳得痨病都要出来,却不忘了用怨恨的眼神瞪着秦如钟和王芯月。
秦如钟和王芯月底气不足,手牵着手站在下首,不肯主动开口。
最后,还是王父先开口,阴恻恻道:“你真的要嫁给这个人?”
王芯月抿紧唇,眼里快速闪过谢黎的模样,心里思绪纷杂,一时间竟没有回答。
她一直知道,谢黎冷漠高傲、不通人情,不是合适的托付对象,只有秦如钟才能带给她幸福。认识一年多来,她的目光也时常落在秦如钟身上,每天就想着怎么摆脱谢黎,和秦如钟在一起。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的心里却十分迷茫。
嫁给秦如钟,她真的就能得到幸福吗?
她想起田亘巷里那栋又小又破的院子,想起秦家狭小低矮的屋子,想起秦妈妈手上遍布的厚茧子,想起秦如钟一个月两百银洋的工资,想起钱小珠随手送的一瓶香水就是上百银洋,想起自己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五百银洋……
嫁给秦如钟,她能得到幸福吗?
王芯月不知道,可是这时候王父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要嫁给这个人?”
秦如钟看了过来,用疑惑的眼神催促她回答。
王芯月心里发慌,点点头:“我要嫁给他!”
王父阴冷地笑:“丫头,你是不是忘了两年前,你在家里过的日子了?你现在能上学,不用做家务,是因为有谢少帅宠着你,你要是真的嫁给你身边这个男人,你这辈子都要一直过着那样的生活。”
王芯月愣住,顺着王父的话,刻意遗忘的记忆瞬间冒了出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竟然忘了……
两年前,王父染上了吸食福禄膏的毛病,将家里的家财败了个精光,带着家里人搬来了现在这个宅子。
她娘就在这里,因为没钱治病过世。
她娘尸骨未寒的时候,王父为了节省开支,陆陆续续辞退了所有的佣人,只有一个眼瞎的老婆子没地方去,不要工钱,愿意留在王家。可是瞎眼老婆子只能洗衣服做饭,其他的家务还是需要人做。王芯月作为王家最大的孩子,成了不二人选,每天埋头做家务,一双保养良好的手都有了薄茧子,脸色也变得发黄起来,不像是十六岁的青春少女,反而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乡下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