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皇后居住的中宫,看见里头坐着的俏紫色人影,她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了笑。
“清钰。”
蔡清钰转过头,急忙上前来扶住她,“姐,外头日头那么烈,你去哪儿了?”
“我去看望下皇祖母。”
蔡清钰叹气,“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还好吗?”
段新钰也不由自主叹气,“还是那个样子呗,整日里没个精神,眼看着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突然遭遇这种事,谁能受得住?
想到待自己至亲至善的舅舅和舅母,蔡清钰忍不住眼圈泛红,“我近日总睡不好,总梦见舅舅和舅母还在的日子,咱们一家子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吃着葡萄,饮着美酒,天空分外的蓝,和风暖暖地吹着。”
说着,她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段新钰先是一僵,再联想曾经的日子,亦忍不住思念与难过。
她没将事实告诉清钰,告诉她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就让她真的以为父亲与母亲已经不在了吧。
两人坐对难过了会,蔡清钰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我昨日收到了爹娘的信,爹娘说他们近日就打算将那边收拾妥当,早些进京来。”
京里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哪还能安心地待在衮州,要不是生意得一点点收尾,他们恨不得立即赶过来,守在几个孤独害怕的孩子身旁。
段新钰开心起来,“说了什么时候到没?可需要我们派人去接?对了,爹娘既然要搬过来就不能住在那个小宅子里了,这些日子你和学钰出去找找房源,若遇到合适的就买下来。”
蔡清钰点头,“姐,你放心吧,我都省的。”
两人闲聊了会,临到用午膳的时间,段新钰留她用午膳,同时对身旁的宫人道:“去上书房,将太子和小少爷叫过来,让他们陪小姨姨一块用午膳。”
小少爷就是过继的那个孩子,从了新字辈,被段大人起名为段新德,德,德行也,希望这个孩子有德行,不忘段新钰的教导,将来做一个对朝廷对百姓有用的人。
段府没了大人,段新钰不放心这么点一个小孩子独自待在府里,遂就将他当做圆圆的伴读带进了宫,每日同圆圆同吃同睡,一同请安玩耍,别说,一段时日下来,圆圆明显当哥哥上瘾,有了更多的责任心,那个小小的沉默的孩子也开朗许多。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两三个月,朝臣和百姓渐渐习惯了新皇新政,太后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只是,新年到来,望着家宴上格外冷清的席面,他们不可避免地想起离开了的陛下他们,心底也不由浮起几许惦记和思念。
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成功抵达,有没有成功治愈。
来年三月底,段新钰产下一子。
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同过去告别,不说已经兴奋傻了的相益彰,便是一直萎靡不振的太后见到新生儿亦不可避免地红了眼圈。
将小曾孙抱在怀里,迟迟不舍得放手。
望着这一幕,段新钰咬着唇,狠下心下了一个决定。
当天晚上,她同相益彰说话,提出将孩子送给太后她老人家抚养。
闻言,相益彰大为震惊,想想,虽然能想通,只是,他犹豫道:“你舍得?”
段新钰笑笑,“有什么舍不得,又不是将孩子送出宫,我每日朝皇祖母请安,总能看到孩子,最主要皇祖母好不容易开心点,我不忍心让皇祖母失望。”
父皇和母后都走了,留下皇祖母一个人,临走前他们千般叮嘱万般叮咛,可见有多么放心不下皇祖母,这些日子,见皇祖母情绪不高,她心里也暗暗着急。
再者说,就像她说的,同在后宫住着,便是溜达着过去也不过一刻钟功夫,哪有那么多的舍不得。
段新钰舍得,相益彰却有点不大舍得,他原本还想着亲自将孩子带在身边,以弥补当年没陪在圆圆身边的遗憾,不过……盯着小儿子纯真可爱的小脸蛋,他长长叹了口气。
“就听你的。”
第154章
听到要将小儿子放在她宫里抚养的消息, 太后十分诧异, 她直起身,惊喜万分又暗暗忐忑,“这, 当真?你们两个舍得?”
段新钰靠在床头,跟相益彰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家伙能被皇祖母抚养那是他的福气, 孙媳只怕小家伙闹腾, 恐影响到您。”
“不影响, 不影响。”太后娘娘忙摆摆手, 看向身侧的小家伙,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们要是舍得,哀家就帮你们抚养几年。”
段新钰笑了,“那孙媳就谢过皇祖母了。”
当天, 太后娘娘喜滋滋地将小家伙抱了回去。
那真的是有曾孙万事足,自此,太后娘娘情绪不低落了,身子也好了,便是抱着小娃娃逛御花园,一口气下来那是腰也不酸腿也不痛。
就连早晚膳,不用段新钰和相益彰陪同, 也能一次性吃两大碗,一个月下来,竟然一下子回春了好几岁。
就是圆圆有些吃味,经常从上书房回来就拐到慈宁宫,一边兴致勃勃地照顾小弟弟,一边腻歪在太后身上,腻着撒娇,“曾祖母都不疼爱圆圆了~”
太后揽住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乐呵呵道:“哎呦,曾祖母的大曾孙哎,你就是曾祖母独一无二的大宝贝,谁说曾祖母不疼爱你了?曾祖母把你当心肝疼呢。”
如此,圆圆才开怀起来。
段新德立在一旁,抿着小.嘴直乐呵。
太后看到,又招呼他过去,顺手揽到怀里,那场面,怀里一边一个,床上还躺着一个,太后觉得心情分外舒畅,慢慢的,陛下他们离去的伤悲也渐渐淡去了。
见此,段新钰和相益彰总算彻底放下了心。
有时候他们想孩子想得实在厉害,不过就像段新钰说的,离得并不远,随便溜达的功夫就过去了,去了后逗逗孩子,陪太后说会话,顺道再一块用个膳,小日子倒也平静安逸。
时间就这样悄悄过去,不知不觉过去了八年,圆圆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他的模样愈发俊秀,愈发像相益彰,还有点先皇的影子,这些日子,太后病了,就总喜欢叫他过去,默默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发现先皇的些许痕迹。
每当这时候,圆圆总是格外沉稳有耐心,无论太后说什么,他都笑着应是,陪在太后身边,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不耐烦。
八年过去,他变得愈加稳重聪慧了。
他渐渐明白,自己是长子,是太子,是父皇母后的依靠,是弟弟的榜样,他得站在最前方,做最挺拔的标杆,最灿烂的朝阳。
即便段新钰和相益彰再呵护他,再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但从他进入上书房,接触外界的那些朝臣开始,他就不得不一步步长大,成熟,稳重。
小儿子,小名团哥儿,也长成了京城皇宫一霸,充分阐述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一宗旨。
不过好在十分听长兄的话,段新钰管不住他,就将大儿子叫过来,圆圆一瞪眼,他就老实了。
哦对了,圆圆现在不喜欢人家叫他圆圆,他现在长大了,知道这是个叫不出口的小名,除了段新钰和太后,便是相益彰这么称呼他,他也是不依的。
自慈宁宫回来,段新钰心神俱疲,靠在软枕上,一连饮了三大杯凉茶才将内心的躁动和沉郁压下去。
白鹭走进来,恭声道:“娘娘,小少爷来了。”
段新钰脸上现出几分欢颜,“德哥儿来了,快传他进来。”
白鹭颔首,转身出去,身形款款,发髻工整地抿到脑后,藕荷色内衫角随着脚下挪动若隐若现,几年过去,当年的小丫头也变得端正成熟,甚至成为了这中宫的掌宫嬷嬷。
丹心和喜鹊早前被她赐了合适的人家出宫去了,这些年跟着她们的丈夫出任在外,膝下儿女齐全,过得十分美满幸福。
独白鹭,无论她怎么再三劝诫,她非得死心眼留下,不愿意出嫁出宫。
听喜鹊说,白鹭幼时比较艰苦,家里爹爹是个没良心的毒夫,不仅休了性情温婉的她娘,还娶了好几任妻妾进门,后来家里过不下去,就干脆将白鹭卖了。
因此,白鹭对成亲这件事十分抵触。
听完内情,段新钰叹了口气,哪还舍得催促强迫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过了会,段新德被引了进来,他只比圆圆小两岁,今年也有十一了,见到段新钰,他走上前,弯下腰严谨行礼,“姐姐。”
小身子挺拔端正,跟根翠竹似的青翠惹眼,内里外里都透着一股生机勃勃。
行完礼,他亲昵地走上前,小.嘴微抿,委屈又倔强地看她。
段新钰叹了口气,叫他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今年也不小了,朝臣说的没错,哪能一直住在宫里,来年你打算下场考试,若还住在宫里,无论考中考不中,对你的名声都不大好。”
闻言,段新德失落地低下了头,他知道姐姐说的对,只是,他从小就生活在宫里,在他心里,姐姐胜似母亲,姐夫胜似父亲,圆圆就是他亲兄弟,这猛然要一个人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大宅子里,他心里满是不舍和害怕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