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初次见他的那天,那个时候,她正处在人生最痛苦绝望的时候,绝望到恨不得下一刻就去死,然后,他就出现了,浑身仿佛披着圣洁的光……
段新钰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收拾了下情绪,道:“对,应该先进去。”
段新钰的嗓音让琼枝收回了神思,她认真打量相益彰一遍,突兀,释然地笑了。
放开握住段新钰的手,琼枝上前,缓缓朝他施礼,好似过去三年每日无数次施礼般,又好像要还了那年他施与她的恩德。
“见过公子。”
此后,各自安好。
相益彰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地抬起手,“起来吧。”
琼枝站起身,这次,她看着相益彰,是真的一点波澜都没了,她缓缓地笑了。
段新钰看看她,再看看相益彰,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气氛……
琼枝不容她多想,率先热情地招呼,“快进去内室,咱们好好聊聊。”
她转过身,这才看到葛玉妙和葛玉华姐妹还没走,且正愣愣地盯着相益彰回不过神。
她瞬间冷下脸,跨前一步,挡住了她们的目光,冷淡道:“我这边有点事,就不送两位姑娘了。”
两姐妹回过神,葛玉华瞬间被这赶人的话逼得涨红了脸,尤其在这位俊逸贵气的男子跟前,她眼睛一瞪,上前一步,“你!”
葛玉妙立即扯住了她,低声叫她别冲动丢人,转而面向琼枝,嘴角立即弯起一抹恬淡舒适的笑意,同时视线扫过她身后的段新钰和相益彰,“既然姐姐这里有客人,我们就不久留了,改日再同姐姐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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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葛玉妙和葛玉华无言坐在马车里,缓缓朝家里走去。
突然,葛玉华喷笑出声,她摇摇葛玉妙的胳膊,道:“姐,你听到没?二妮?哈哈,这个名字真土,我就说,她那气质,一瞧就是泥腿子出身。”
葛玉妙横她一眼,没说话。
葛玉华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由出声问道:“姐,你怎么了?”
这个榆木脑袋的妹妹,葛玉妙闭了闭眼,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才忍着没有给她一巴掌,真的是,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这到底是自己双胞胎的嫡亲妹妹,她忍着气提点,“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葛玉华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满是不明所以。
就在葛玉妙终于忍不住要朝她脑袋给她一巴掌时,她终于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一男一女?话说,那个男子真俊俏贵气啊,整个苏州,哪怕是都督大人的公子,我都没感受到这般逼人的贵气。”
闻言,葛玉妙神色变了变,她这个妹妹虽然蠢,但却有一种异乎常人的直觉,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么……
仔细想了想,她咬牙道:“不行,咱们得告诉父亲一声。”
“啊?告诉父亲什么?”蠢笨的葛玉华又跟不上姐姐的思路了。
葛玉妙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我问你,父亲为什么要咱们跟琼枝打好关系?”
“还不是因着太子的关系。”说到这个,葛玉华又是妒忌又是轻蔑又是烦躁,要不是父亲说这个琼枝是太子宫里出来的,十分得太子看重,又跟太子妃关系不错,她们姐妹,堂堂苏州盐运使司运同的嫡女何必放下身子跟她结交。
想到她那些姐妹嘲笑她居然跟一介平民百姓折节相交的话语,她就忍不住烦躁,“这么长时间了,京里太子都没关注过她,想来不过个普通的宫女罢了,父亲何必这般在意,还让我们跟着一块丢人。”
“住嘴!”葛玉妙瞪她一眼,“此后再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葛玉华立即委屈地嘟起了嘴,她这个姐姐对她好是真好,但训起人来也是真的严厉,她生气地哼一声,背过了身。
葛玉妙叹口气,她扯了扯葛玉华的袖子,好声好气道:“妹妹,你想想今日来找琼枝的两个人,想想他们身上逼人的贵气,再想想琼枝不仅提到他们来自京里,还给那个男子行礼,称呼他公子,你说,这世上唯一能让她这般对待的是谁?”
话已经说得这般透彻,便是葛玉华再蠢笨,也一下子想通了,她瞬间张大嘴巴,觉得自己要傻了,“姐,姐姐,你是说……”
“没错,所以姐姐才提议咱们必须现在就找父亲一趟。”
第129章
盐运使司运同派人来时, 段新钰刚和二妮互通了彼此的基本消息与现状,正倚在一起闲说家常。
小厮带人进来的时候, 她们愣住了,相益彰也愣了一下。
倒是来人看到坐在里头的相益彰,立即激动地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臣葛丁文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相益彰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皱皱眉,有些不满意他这番大动干戈,不过思及这些年他在地方的励精图治以及为东宫办的事,到底缓和了眉眼,道:“起身吧。”
葛丁文激动万分地站了起来,至于带他进来的小厮, 则直接傻眼了。
他看看葛丁山,再望望立在那边不怒自威的男子, 突然,膝盖一软,“扑通”一下,他跪了下来,嘴唇哆嗦,大着舌头,“参,参见太子,草民参见太子, 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拼命回想这段时间有没有冒犯这两位贵人,但显然,此时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即使没有也觉得恐惧不安,生怕有哪里让两位贵人不满意。
琼枝无奈看他一眼,不过她也理解他此时的小老百姓心理,便是当初的她知道救她的公子是当朝太子时,亦不可避免忐忑了很长时间呢。
相益彰同样对他点点头,“起来。”
琼枝忙对他使了个眼色,自觉丢人的小厮忙弓着腰碎步退了出去。
葛丁文豪爽地对相益彰笑道:“殿下,微臣已经在府里备好了晚宴,还望您赏臣下几分面子。”
他都如此说了,相益彰还能怎样,到底是自己人,不过在此之前,他先看了段新钰一眼。
段新钰笑着点头,看见葛玉妙与葛玉华走时的眼神,她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刻,官场上的应付,她虽然很少出力,但也绝不会拖他的后腿。
于是,相益彰点头,“走吧。”
晚上,相益彰和葛丁文以及他的两个嫡子在前头用晚宴,段新钰带着二妮由葛夫人和她的两个嫡小姐陪同,在后院看戏。
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葛丁山就准备的这样齐全,到底是为官这么多年的。
葛夫人笑着陪段新钰说话,两位葛小姐时不时插嘴说两句,更多的时候,还是同琼枝聊天。
此时,她们望着琼枝的目光完全变了,太子妃娘娘见到她时激动热情的神态不是作假,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至少是太子妃娘娘的好闺蜜啊,再加上她曾经在太子身边伺候过,与太子怎么说也有几分主仆情谊。
她们笑吟吟地同琼枝说话,不管怎么说,现在太子妃在这里,哪怕就是作,也要作出跟她关系极好的样子。
晚宴和戏台持续到夜晚亥时,当夜,若不是相益彰坚定他们已经定好了客栈,葛丁文还要将自家主院留给他们过夜,他们一家子先去偏院将就一晚上。
不过,听到他们居然在客栈过夜,葛丁文立即痛心疾首,那神情好似他们不是要在软绵绵的客栈,而是黄土漫天的黄土里一样。
后来见他们下定决心要在客栈住下,不会更改了,葛大人又想带着官差在客栈里守他们一夜,若不是段新钰义正言辞地拒绝,恐怕他还真会这么做。
更逗的是,段新钰拒绝后,瞧他神情居然还有几分失望。
想到葛大人出乎意料又令人发笑的举动,躺在相益彰怀里的段新钰就忍不住喷笑出声。
她戳了戳他胸膛,抬起头,“随遇安,你这个手下挺有意思的。”
闻言,相益彰无奈了。
当初,他朝他表明忠心时,表情看着可正经正派了,这些年在任上也一直励精图治,谁知道,原来骨子里还藏了这么一副愚忠模样。
他搂着段新钰,轻轻叹气,“见到琼枝,你也就安心了。”
“是啊,”段新钰亦叹口气,轻轻回抱住他,下巴在他胸膛上蹭啊蹭,“后日,我们就能出发去蔡家庄了。”
说到这个,相益彰激动了,他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撑住床板,然后半揽半拖地将她拥在怀里坐了起来。
段新钰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眼睛亮晶晶,脸庞还有些发红的相益彰轻轻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轰!”段新钰只觉整个脑袋都炸了,血液回流,全部流到了她脸上,瞬间,她脸蛋就红得好似煮熟的虾蟹。
一把推开他,段新钰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半晌,她咬着嘴唇,不可思议道:“你,你,你这个流氓!”
相益彰无辜地歪了歪头,“这是流氓吗?这是我这么多年的心愿……”
段新钰脸蛋更红了,她闭上眼睛,拳头化作无影脚,不断捶打他胸膛,阻止他接下来的话,“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要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