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压抑而阴狠, 带着一股找茬的气味,而瑞哥儿, 被吓得浑身一颤, 紧接着,居然依赖般将脑袋藏到了留王脖颈里。
脚步陡然顿住,段新钰愣了愣,神思一晃,下一刻, 居然匪夷所思地停住了脚步, 为怕他们发觉,还往旁边躲了躲。
陈王背对着她, 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只能听到他用那种刻意压低了嗓门, 但无端透露出几分阴狠和跋扈的嗓音说:“留王你是何意?”
留王将瑞哥儿抱在怀里, 神色淡淡,那张总是苍白如纸的面孔上眼睛微眯,薄唇微抿,整张脸无端生出一分犀利与凉薄,他话不多说,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道:“让开。”
声音也是极为犀利与凉薄。
陈王被激怒了,嗓音也变得尖锐而刻薄,“别以为仗着父皇对你的宠爱,你便能目中无人,你除了父皇的宠爱,你还有什么?一无是处,还是个病痨鬼,你也敢在我跟前嚎叫?”
闻听此言,留王终于看了他一眼,殷红的嘴唇缓缓勾起,惨白的脸,殷红的唇,两两相映,再加上嘴角那抹嘲讽而不屑一顾的微笑,他整个人恍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直叫人心中发怯。
陈王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下一刻,他就为自己居然被这病痨鬼给吓住这件事惊住,心头怒火“腾”一下烧了起来,他脸色铁青,不再后退,反而朝前走了一步,甚至挑衅地抬起了下巴。
然而,对于他这蠢样,留王实在没什么兴致跟他斗,仍旧只是赏了他两个字,只是相比前一刻还算维持表面的礼节,这两个字俨然已经毫不客气,甚至还带有浓重的侮辱性的意味。
他说:“滚开。”
陈王脸涨的通红,他愤怒地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你说什么?”
留王淡淡瞥他一眼,根本没任何动容。
好半晌,陈王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渐渐变小,终于,他冷静下来,声音变成有些刻板的平静,“留王,皇兄自知待你不薄,你为何总不愿投以皇兄呢?哪怕不投以过来,总该对皇兄和煦温和才对。”
对此言,留王只是冷笑了一声。
陈王的脸皮被他丢到地上踩,他气得脸色紫黑一片,然他顺了顺气,却是艰难地克服了皇家的傲气,继续道:“好,不说那些,如今我不过找本王的好侄儿说两句话,逗逗本王的好侄儿,留王你在这里做什么大尾巴狼?”
闻言,留王神色仍旧一派平静,好似将陈王气得差点跳脚的人不是他,他不慌不忙地听他说完这番富丽堂皇的话,眼角斜斜一瞥,隐隐带几分凉薄的嘲讽,如同水墨画般的眼线好似迎风飘扬的柳枝,偏有几缕肆意妄为的张扬与毫不顾忌。
他低头问瑞哥儿,“你愿意跟他走吗?”
瑞哥儿的回答是再次紧紧抱紧了他脖子,抗拒地将脑袋埋在了里面。
随后,留王淡淡瞥他一眼,“看到了,滚吧。”
陈王气得脸庞黑红,手下拳头攥紧,手背上蹦紧几根明显粗壮的青筋,段新钰不觉迈出了步子,就在她以为陈王恐怕会控制不住揍他一顿的时候,陈王居然狠狠甩下袖子,转身走了。
段新钰一愣,这就走了?
就在她愣神的当头,留王将瑞哥儿放了下来,他摸摸他的头,然后居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竹蜻蜓,递给他,总是冷淡或者刻薄的脸上居然罕见地浮起一抹柔和。
瑞哥儿愣愣地看着他,愣愣地接了过来。
段新钰怔怔地望着这一幕,一时间,心里不知飘过何种滋味。
半晌,她轻挪脚步,走上前去。
“多谢留王乐施援手。”
见到他,瑞哥儿眼睛猛然一亮,他立即颠颠地扑了过来,一把扑到她怀里,“母妃。”
段新钰揽住他,眼睛却仍盯着留王看,枣核般的大眼里满是感激与谢意,“刚刚的事,多谢殿下了。”
谁想,面对她的善意,留王不仅迅速地收了刚刚对圆圆的那点温情,甚至极快速地撇开眼,若她瞧的没错,她分明看见他极迅速移开的目光里凝着满满的抵触和厌恶。
她愣住了。
留王却没再停留,转身兀自走了。
“王叔。”瑞哥儿突然撒开了紧紧抓着段新钰的手,转过身朝留王喊道。
留王顿住了身子。
瑞哥儿顿了顿,张大眼睛,认真道:“谢谢你。”
大概停了那么几刻,也许只是一瞬间,留王没回头,再次提起脚,走了,这次,再也没回头。
段新钰带着完好无损的瑞哥儿回到殿中,众人看见,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后忙将瑞哥儿叫到身边,问他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那么长时间,有没有冻着冷着,想不想吃东西等等。
瑞哥儿乖巧地回答,走到外面,见景致好就贪玩多待了会,没有冻到冷到,也不饿。
倒没提及陈王和留王的事,不说刚刚陈王根本没对他做什么,只说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陈王的曾祖母的孙子,且跟他爹爹不太合,曾祖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何必提那些伤心事让她烦恼。
只是他被搂到太后怀里,却悄悄朝留王眨了眨眼。
留王冷淡地收回视线,根本没搭理他。
瑞哥儿一愣,随即,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嘴巴。
陛下直至晚宴时方才露面,紧接着将当初还在潜邸时得到的一颗硕大东珠赏给了他,当做生辰礼。
听闻,这颗东珠是陛下还是皇子时偶然从皇觉寺后山挖到的,当时方丈还为他批语,宝物馈赠不凡之躯,那句话隐隐就在暗示陛下就是登基大统之人,其后果然,太子落马,陛下一力挑众位皇子,从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登上皇位的天下霸主。
此时,选择这个时候,陛下将其赠送给太子嫡长子,其中意义可谓非凡。
至此,陛下不喜这位嫡孙,乃至连他认祖归宗之后的头一次生辰宴都不愿大办,可见陛下实在不喜他甚极的传言不攻自破。
若陛下不喜这位嫡孙,还会将这颗有着非凡意义的东珠赠予他吗?要知道,哪怕是当初太子殿下找回来,宫里举办了一场巨大的欢庆晚宴,陛下都不曾赏赐太子殿下分毫呢。
对于这件事,在场的大臣眼神来回传递,隐晦间,不知交流了什么,段新钰只知道,他们看向自己和圆圆的目光愈发尊崇了。
第104章
晚宴散了时, 已经差不多亥时了。
相益彰一手牵着段新钰,一手牵着瑞哥儿,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拜退陛下和太后,皇后,转身朝东宫走去。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忙小碎步赶上来,急声道:“一个两个都是瞎的?还不快给殿下和娘娘备好轿撵。”
“不用。”相益彰摆了摆手, 夜色下白皙的面容隐隐流转一丝柔色, “圆圆刚刚吃了不少,正好走回去溜溜食。”
说完, 他望了眼段新钰和瑞哥儿,旁边恰好有宫女拎着羊铃灯走过, 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投射到他脸上, 转瞬即逝,却也叫大太监确信了他看到的不是假的——回来后,一直冷淡寡言,无论对陛下还是太后都不亲近的殿下眼里居然盛着满满的温柔。
大太监一愣,许久, 他慢慢弯下腰, “恭送殿下,娘娘, 小殿下。”
相益彰略颔首, 拉着他们走了。
他们走后, 不知过了多久, 大太监终于慢慢直起了身,望着殿下离去的方向,他眼眶倏的红了,眼角隐隐浮现泪花,他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心里无限慰藉,成亲后的殿下总算有一点人气了。
那边,段新钰和相益彰却遇到了一对正在争执的熟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陈王单方面给留王找茬。
他估摸着是喝醉了,眼睛微微迷蒙,脸蛋两坨煮熟了的虾子似的熟红,整个人不依不饶地挡在留王跟前,撒泼似的要给他好看,手脚摇摇摆摆分明立不太稳,却颤颤悠悠地想要扑过去狠狠给他一拳,幸好旁边的太监宫女拦着,不然陈王与留王打架的传言流出去,整个皇家的颜面都被他给丢尽了。
被他挡在那里的留王脸色铁青,估摸着今晚还喝了点酒,一向惨白的脸上竟然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尤其那张艳红的嘴唇,此时更显红艳,他厌恶而暴戾地盯着大着舌头挡在他跟前的陈王,若不是他们之间有太监宫女阻拦着,他估计早就忍不住了。
“王叔!”瑞哥儿突然伸手,指向不远处被陈王纠缠的留王,恳求的目光转向相益彰,“父王,帮帮王叔吧。”
相益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没追究,他立即沉着脸走上前,呵斥道:“还不快将陈王搀扶开。”
见到他,众人猛然一惊,情绪更加惶恐,手脚的动作却更加麻利,飞快将陈王搀扶到了一边。
陈王见到他,愈发激动,当即骂道:“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杂种,也就被那两个老货当做宝贝,还被封为太子……”
他话没说完,所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些太监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手脚一软,竟然吓得“扑通”跪到了地上。
没了太监宫女搀扶的陈王身子一软,紧接着硬实地摔到了地上。
他被摔的腰酸屁.股疼,“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屁.股就开始骂人,“都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将本王扶起来,胆敢如此懈怠本王,本王要了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