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这次是真的胆寒了,甚至都不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瞟福王,生怕皇帝看出什么。
之前说的监管和验收没做好,都属于疏漏范围,结果无非就是罚俸或者降职。
可是,如果查实损坏轨道工程是福王主导,由他协助,这种性质就不可原谅了。
“陛下圣明,微臣着实不敢。”王贤收敛神色,忙着叫屈。
皇帝扫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福王,福王也出息的很了,掌管工部多年,什么事都敢做了。
他又转向尤承惠,用手指重重点着桌案上剩余的案卷,怒道:“京府衙门的断案水平越来越差,如此多的人证,这么多的痕迹,竟然查不到事情的主使和实据,只给朕奉上这许多零零总总的供词。你这是打算让朕替你问案,替你奔波抓捕嫌犯?”
尤承惠跪伏在众位大佬身后,心里吐槽不已。他也想利落的把案子审理清楚,可案子牵扯到的人很不简单,他力不从心啊。
这个案子查下去,势必会牵扯到了工部。工部却是福王掌管的,就算他掌管的是京府衙门,可他也不能指使衙役冲进工部拿人问案吧?
而案件的另一方是叶欣颜,且不说叶欣颜出身安国公府,有叶堂那个老家伙护着。就从刚才皇帝差人传唤叶欣颜前来这件事上看,她就不是个能轻易撼动的主儿。
他现在呈上卷宗涉及到的都是小喽啰,可以由着衙门随意传唤、羁押、审讯。想再进一步审理,所涉及到的人就不是京府衙门能够随意呼喝的了。
没有皇上的准话,他这个京兆府尹不但难以继续查下去,而且,从这个案子的人犯的供词中,他隐隐感觉,这个案子继续往下查,只怕会牵出大事。
审案之前,他得给自己寻个保障才行。他需要奉皇命查案,就算之后查出皇帝和朝臣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也能有个推脱。
“陛下,以微臣所见,这个案子涉案很广,如今虽然缉拿了几个人犯,可中间有好几个关键人物依然逍遥法外,想要查清楚,只怕会耗费很多时日。而这个案子涉及到朝廷物资的运输,微臣延迟上报会造成朝廷物资和人员损失,所以才把卷宗送进阁部,让几位阁老针对这条轨道做出应对。府衙探案的官员和差役并没有搁置案件,还在探查中。”
皇帝把视线转向太子,问道:“瑾坤,可曾安排这条轨道暂停运输物资?”太子作为储君,和四位阁老有同样的权力,尤承惠的案卷递到阁部,太子应该在第一时间知道了。
太子一怔,这件事……原来和他有关系啊。
太子的反应让皇帝的面色一黑,这个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没做安排。
从刚才进来,皇帝就看见太子满脸的幸灾乐祸,心下已经大为不快。大夏朝是皇家的江山,他是大夏朝的太子,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不明白,他的这份幸灾乐祸对的是自家家业!
韩延回见皇帝面色难看,忙奏道:“启禀陛下,户部已经安排快马通报轨道沿线,即刻停止使用江北浙南轨道线路。”
户部尚书也忙着附和:“阁部接到案卷,通知户部的第一时间,臣等就安排快马通告轨道沿线各站。”
皇帝面色稍缓,虽说轨道工程出了纰漏,可是从京府衙门到阁部、户部的应对都算及时。
他的视线在三个儿子身上转了几圈,只是他的这几个儿子着实的让他失望。
太子无德无能导致皇子之间争斗,这也算常事。可是用朝廷库银的损失和天下财物人力的消耗,做争斗的筹码,他们还有做天下之主的资格吗?
轨道工程隐患发作是江一凡一手参与的,进度如何他很清楚。一听到皇帝传唤叶欣颜进宫,还言明是去领罪,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欣颜作为轨道的实际掌管着,对事情的进度也大体知道。
这时,两人坐都在马车里,这么大的事情,江一凡当然要送自家媳妇进宫。
叶欣颜不太踏实,她倒不是怕被皇帝责罚,而是对瑾融这些人的布局不甚放心。
她低声问江一凡:“陛下应该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远凡你觉着,陛下会不会看穿了这个案子会引发的事情太大,从而把这个案子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最后不了了之?”
江一凡笑道:“不会,陛下虽然对皇子多有容忍,可轨道工程牵扯甚大,陛下还想用这个青史留名。而经由府衙捉拿的嫌犯虽然不少,可整个案件缺了几个关键人物,案件根本不能连贯起来。皇帝在气头上,怕是想不了很多,只要今日决定京府衙门继续查案,案件之后的进程就在殿下控制之中了。”
叶欣颜瞄了江一凡好几眼,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这些家伙们可真够阴险的,据汪桥传过来的消息,福王手里有很多不在朝廷账册上铁矿和铁材。如果这些东西也是江一凡说的进程的一个环节,福王这次只怕要彻底凉凉了。
江一凡抬手,摸了摸叶欣颜的眉心,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要担心别的,你只管把广厦营造保下来就好。其他那些,是我们和殿下要做的。”
马车在皇城的一个小门外停下,门里早有内侍等着,一见这位姑奶奶来了,不用使银子,不用通传,直接上来见礼,客气的把江一凡和玖玥几个侍女拦下,带着叶欣颜就往里走。
江一凡见这位内侍虽然着急,可言语举止之间丝毫不见怠慢,也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给了叶欣颜一个放心的眼神,回到马车上,静等叶欣颜出来。
第八百五十四章 差点儿说秃噜了
一进勤政殿,叶欣颜就看见眼前跪着的一众撅着那啥的背影,还有高坐于上的皇帝。
这次觐见皇帝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在皇帝日常办公的地方,看起来随意一些。这次却是在正儿八经的皇宫大殿。
叶欣颜眼睛迅捷在殿堂里溜了一圈,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殿堂,和明黄色、金紫色相互映衬之下的各种装饰摆设和帐幔,让她感到压力倍增。
这大概就是在皇宫威势加持之下的皇帝威严吧。
面前跪倒的众人虽然只能背影,看不出他们具体哪个是谁,可只看官服就知道,这些都是二品以上的大员。
还有前面那个,铁定就是瑾融。这时也颇为狼狈的跪在前面,同样是撅着那啥的背影。哈哈哈,亏他往日端成那个拽样儿,原来也有这种时候。
很好笑有没有?
叶欣颜的眼眸压抑不住的闪了闪,再看引她进门的内侍并不提示,只能自己拿主意了。在这种地方,任谁的身份都不是她能比的,所以她很识相的选了最末尾的位置跪下,按照惯例磕头、三呼万岁。
然后,她下意识的用眼角瞄一眼身边,立马就笑了。原来跪在她身边的是老相识,京兆府尹尤承惠。
她叶欣颜是因为把朝廷的工程做的一塌糊涂,才被人家喊来领罪。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早一步就跪在这里,为的是那般?
尤承惠一眼瞄见叶欣颜惊喜戏谑的模样,不禁气结。
刚才他还担心,若是这个女子来了,同时跪于朝堂之上,会让他们这些为官多年的老家伙没脸。却没想到人家直接跪在他身侧了,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合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还不如叶堂那老家伙骄纵出来的孙女有身份。
皇帝早在叶欣颜进门时,就冷冷的盯着她了。
他有意没吱声,就想看看这平日里嚣张不羁的女子,得知闯了大祸之后,会是怎样的惶恐。
结果,惶恐他倒是没见到,却看到叶欣颜在寻常拜见君王的礼仪之后,偷瞄着尤承惠得意。还有她那看着一众大臣的幸灾乐祸的神色,为的是什么?
皇帝再想到如鸡肋一样的轨道工程,不由恼火。这么大的祸事,叶家丫头居然还能露出这样没正行的笑意。
她把他这个皇帝的威严放在哪里了?
皇帝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张存海看的着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咳一声。
皇帝紧拧着眉头,扫了张存海一样,才收敛心情。不怪他生气,他的轨道工程,那是青史留名的乾庆皇帝的巨大政绩。
在百年大计、青史留名这件事情上,还有关于木制轨道的使用寿命,他专门问过将作大监程达晖。
程达晖很肯定的告诉他,很多民间修建的古栈道,若是木材处理的好,可保证几百年不腐。相应的,木质轨道若是材料处理妥当,再经常维护,适时维修,做成百年基业,甚至几百年不倒,完全不成问题。
还有就是,轨道运输在大夏朝的乾庆皇帝时代全面铺开,那就是给后世繁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功德可算千秋。
皇帝忽然就怒上心头。这样名垂青史,让万世后辈敬仰的工程,第一次铺展,就让这混账丫头给毁了。
枉她平日里侃侃而谈,仿若满身都是才能,没想到朝廷第一次委派她做事,就做成这个混账样子。
最重要的,专利保护律法的推进才刚顺利了一些,结果倡导专利保护的叶欣颜就做砸了差事。若是这件事被那些顽固腐朽的老家伙们紧抓住不放,只怕推行专利保护的步骤又得减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