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完活儿，他就不是齐家营造行的人了，勉强赖在大伯家住几天，收拾东西，过了初十就上路回祖籍。
江一凡见汪桥面色灰暗，眼圈发青。再想想她那母亲，照这样晚上煎熬睡不着，白天再赶工。不等活干完，估计他也耗趴下了。
江一凡上前，把汪桥手里的毛笔抽出来，然后拉着他的手臂，“走，磨刀不误砍柴工，今日你不把闷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只怕晚上依然睡不着，这样子你能撑几天？若是这样，咱们还不如现在就把禹王府的几个小吏借过来，早早接手你的活儿。”
叶欣颜也说道：“走吧，去街对面的茶楼说说话，你手里的活儿我帮你一起做。”
江一凡听叶欣颜这么说，就有些酸溜溜的看了汪桥一眼，很纠结自己怎么就不懂营造呢？若是他能懂一点营造，也可以伸把手帮忙。
汪桥却推辞：“不用，叶子你如今正在议亲，不好总是滞留在外面。只这些活儿，我们能做完，不会耽误事。”
江一凡笑道：“既然不耽误事，那就先出来疏散疏散。你这样子，大家都能看出你不对劲。总不好让大家一直替你担心，你说出来，咱们才好一起想办法嘛。”
汪桥心中酸楚，能有什么办法？母亲如此固执，难道谁能让她改了性子、改变想法不成？
“什么？”叶欣颜怒问道。这时，三人已经坐在茶楼僻静处的一个雅间里，汪桥说了他的打算，叶欣颜立时就怒了。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你放弃了自己的前程不说，可你怎么对得起碧瑶？”
汪桥面色木然，甚至连痛苦之色都没了，“如今只能这样，要不然你说怎么办？我娘那性子，就算我坚持把碧瑶娶回家，碧瑶在我家整日被我娘诘难，揪扯琐事，她也不会过得开心。这是一辈子的事，还不如让碧瑶另择良人，像我这样的身世家境，她找哪个都比我强。”
叶欣颜反驳道：“碧瑶的家世好，她又喜欢在外面做事。有碧瑶娘家和我们这些人撑着，她每日在外面做事，只不过下晌放工时才回家，那时你也在，她和你娘能有什么冲突？”
汪桥无奈苦笑，“我之前也没想到我娘会那样不知深浅，我娘一向固执，不肯听人劝，若是她一直留在京城，再说出那样的话，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牵连多少人。还是回乡好，过小老百姓的日子，惹不出大祸。”
叶欣颜皱眉，“那你也不能这样，你这样做，不但放弃了碧瑶，同时也放弃了你自己。你回到合州，还有把握能让自己的天分继续下去。”
汪桥摇头道：“还继续什么天分？我也想过了，我和我娘就是穷命，只适合过穷日子。日子穷一点，安分、顺心，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我认命了。”
汪桥说着，大大的灌了一口茶，满心苦涩的想着，这种时候，一醉方休才最能忘了想念碧瑶的痛苦，忘了他对母亲的痛心。可是他还得好好把大伯这桩事项做完了，还不能喝醉。
叶欣颜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也没个结果。
“你母亲，唉，”她试探道，“要不，把你母亲再送回合州老家好不好？给她好好的买处院子，买点田地，多请几个下人伺候她。别让她跟在你身边搅……唉……”
叶欣颜越说声音越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很不妥。
汪桥淡淡的笑着，“你也知道不妥了吧？寡母从小把我拉扯大，我如今发达了，却把母亲扔在乡下，自己和妻子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这种事情说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尤其我娘，让她独自住在乡下，唯一的亲人不在身边，她会多心酸、多孤单？”
尼玛！叶欣颜心中暗骂，怎么会遇到这么难办的事情？这还真不好办，赵氏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人家就是想让儿子尊崇孝道，一心为母亲着想，这种话说出来，一点毛病没有。
可若是完全依照赵氏的意思来，那就是完全剥夺了汪桥的人生。赵氏这哪里是在养儿子？这是养了个傀儡吧？
江一凡一直在一旁听着，他当然更了解孝道的重要性，不会像叶欣颜那样，更看重汪桥的自我价值。
他见两人沉默下来，才说道：“我觉得阿桥这样决定也不错。回乡就回乡吧，等过上两三年，到把银子折腾光了，没准汪家伯母就能想明白，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到时候，阿桥再回来和周二小姐成亲。”
叶欣颜立即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就让人家碧瑶等他两三年，而且还等回一个一穷二白的工匠。汪桥本来有个不错的前程，所以，周秉义夫妇才能答应这门亲事。
若是汪桥真的在乡下混不下去，再只身来到京城，人家周家凭什么还把女儿嫁给？
可是，叶欣颜看看汪桥那心疼、甚至心死的可怜样子，又不忍心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她瞪了江一凡一眼，“你净出馊主意，两三年？碧瑶今年多大了？这种不知道结果的事情，周家能让她等两三年吗？凭借汪桥的手艺，怎么可能两三年就把银子都折进去？若是他母亲应要他撑上个十年八年，难道也让碧瑶等他十年八年吗？”
“不用等的，”汪桥摇头，“我只是舍不得碧瑶跟着我，过不开心的日子。其实要说银子，折进去也快。我娘想得倒是美，可是凭什么我在大伯这里已经挣得丰厚的银子，还要把大伯和叶子倾囊相授的技艺拿去自己赚钱？还有做营造行，没有一个过硬的根底背景，就是地痞和恶差，就能让营造行关张。”
第六百六十章 安定了一些
叶欣颜暗叹一声，按说汪桥的人品心性都是上佳，在工匠和器械方面又有天赋。若是环境允许，一定能有所成就，可是却遇到这么一个拉后腿的母亲。
汪桥如今面对的局面，别说是在礼教森严的古代，就是在现代，如果子女置父母于不顾，也会让很多人不齿。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人家那些说闲话的人可不管你有什么说辞，守寡的母亲辛苦劳作，供你吃穿，把你拉扯大。然后你长大了，各种理由把母亲弃之不顾，那当然就是你的错。
而赵氏更是这样，不到二十岁守寡，然后一个人把汪桥拉扯大，这样的人能赢得很多人的尊重。这样一个人，性格足够坚毅，再加上所谓的要强，想让她改变认定了的想法，何其难。
大概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汪桥说的，再返回头，着实过几年苦哈哈日子，不说能让她彻底明白事理，至少能让她知道，世上的事，不是她认为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
叶欣颜问汪桥道：“你有没有信心，三年之内把你母亲搞定，如果你能做到，咱们都想想办法，把碧瑶的亲事拖上两三年。当然，这是在碧瑶愿意的情况下。”
叶欣颜认为，以周碧瑶的年龄，要是汪桥的确让赵氏明白些世情，等两三年也是可以的。周碧瑶那样的心性，和汪桥是很合拍的，有共同的爱好，专业上又有共同语言，若是他们能终成眷属，也算值得。
汪桥却在犹豫，内心很是挣扎，最后还是摇摇头，“你们不知道我娘，在我的记忆里，我娘行事，一向都要顺着她的意思来。她若固执起来，是不会转变的。”
叶欣颜扭头，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既然知道你娘是这么个德行，干嘛还招惹人家周碧瑶？
汪桥苦笑，“我以为我能娶到碧瑶，我娘会很开心，实在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就是我娘现在说的这件事也一样，很出我的意料之外。日常我娘很要强的，从不占人家便宜，宁可我们娘俩饿肚子，也不肯接受别人施舍。也不是那等贪图钱财富贵、无端生事的性子。没想到，她就这么钻了牛角尖。”
叶欣颜依然没给他好脸色，嘁！难道你以为她那是优点？这种人最是讨厌，看似一身硬骨头，其实是不通事理，最难打交道。老姐我早前不知道你老娘是这种茅坑的石头，若是早知道，说什么也要棒打鸳鸯，让周碧瑶躲远一点。
江一凡已经又把事情想了一遍，他问道：“阿桥，你对周小姐是真心的吧？只要你无论多久都能心意如初，事情就好办很多。”
叶欣颜很是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这是古代，姑娘家耗不起的！什么叫无论多久？十年八年算不算时间久？你们这样子，会把人家周碧瑶耽误了。
汪桥依然摇头，黯然道：“算了，我怕我的心意最终会害了他。”
江一凡心情却不错，他伸手拍了拍汪桥的肩膀，“别那么灰心，也许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你今天回去就对你母亲说了吧，说你已经把你的决定告诉了齐爷爷。”
汪桥和叶欣颜一起看向江一凡，这家伙面色这么轻松，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事……有这么让你高兴吗？
江一凡则笑眯眯的看着向叶欣颜，说道：“汪家伯母一个人带大阿桥，对自己的想法过于自信。尤其面对自己熟识的人，更是如此，认为她的优秀是周围所有人应该认可的，她的决定自然也是正确的。若是有外人对她解说一番，没准她更能听进去一点。嗯，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