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晗走到了苏慕晴身侧:“便让娘好生休息一日吧,她为了主持父亲的家祭,已是操劳了许久。”
苏慕晴原本想进去探望苏夫人,听到苏映晗的话只好作罢。
苏慕晴想起昨日的字条,不由朝苏映晗打探:“大兄,你知晓附近有什么地方种着柳树吗?”
“附近这一带,约莫只有五里外的净心湖有了。”
苏慕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具体位置。
一联想到苏夫人突发的病症,苏慕晴这才恍然大悟。
萧奕谨从昨日起就知道她们会耽搁一天了!
苏慕晴咬牙切齿:“……真是不折手段,还是那么不顾及别人!”
事情的确是萧奕谨做的,可和苏映晗没有半分干系。
不过看她这样咬牙切齿的模样,苏映晗倒觉得可爱:“慕儿是在说谁?”
苏映晗陡然凑近了她,惹得苏慕晴全身一抖:“我在想……想章士杰呢!”
“哦?”
“当日我女扮男装时,他还让流言蜚语传出去了,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也是断袖,可见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苏慕晴不敢把假死的事告诉苏映晗,虽然他极有可能是知道的,但此事说出,止不得又要惹来苏映晗怀疑的目光。
她可不是他那一世的苏小姐,不想替她背这口黑锅!
苏映晗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原是这样,看样子慕儿极讨厌章士杰啊?”
“……只是觉得他行事荒唐罢了。”苏慕晴回答得格外谨慎,生怕被苏映晗抓住什么。
看她这戒备的态度,苏映晗便知上一次掐着她的事,苏慕晴还是没完。
只不过这小模样,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只小奶猫,纵然弓起了身子,喵喵的朝人叫了起来,细弱的威胁并不会吓到任何人。
“慕儿可要听一个故事?”
“嗯?”
苏映晗开始讲了起来——
从前一位公子,年纪轻轻便考上了举人。
他出生在商户之家,却没有半点商户之家的铜臭和庸俗,他的母亲乃诗香世家,外祖常常夸赞他是可造之材。
他逐渐开始有了几分心高气傲,投身于仕途,还结识了一位学子。那人虽然出身低微,却总有独到见解,每每令他惊讶万分。
两人兴趣极合,本该成为挚友,谁知他却发现此人得了他那妹妹的倾心,顺藤摸瓜到了商家,为夺权势将商家的秘密告知给了皇帝。
他接近他,无非就是为了搜集证据,以最短的时间站在朝堂之上。
因他的缘故,至外祖与母亲惨死。皇帝生性寡恩,对这样的隐患便是要杀鸡儆猴。他又没能查出在众州县那商户的暗藏势力,只能将他们所有人处以了虿盆之刑,还让百姓围观,以此震慑。
虿盆里的毒蛇饿了好些天,将这些罪人推进去,那些毒蛇钻入了他们的耳朵,外面有无数条毒蛇啃食,还有的爬到了耳朵里,从里面开始咬。
皇帝只留下了他的性命,让人押着他,让他看清了这一切。
“是……什么样的罪名?”
苏映晗笑了起来,有种虚弱和咬牙切齿:“自然是造反。”
苏慕晴听得心惊:“然后呢?”
“然后……”
苏映晗闭了闭眼:“他日日被噩梦惊醒,总也忘不掉那副画面,孤独、痛苦、害怕,仿佛耳畔传来了家人的悲鸣声。那些浑浑噩噩的被软禁的日子里,他开始密谋复仇。”
他做了许多的坏事,比裴清砚做得更过分,玩弄人心,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很明确自己的仇人是谁,先是那个骗他的好友,再是那个皇帝。
原以为终于可以复仇了,却没想到,这一切又是一场骗局。
“骗局?”
“自然是骗局。原来他没死,都是那人使了计策在皇帝身旁求了情。而他复仇的这一切顺利得太不可思议,因为那人也想要那位子,暗中助他逃脱,甚至利用他对皇帝的仇恨,为他买通、挑拨各个州县的官员。”
苏慕晴嘴唇泛白,此人何等深重的城府!
“在他得以窥见天光的那一刻,从城墙上直直的摔了下来。”
“被摔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最后的感觉,便是大军进城,无数的马匹踏过他尸身的疼痛和屈辱。”
“那个男人带着大军进京,打的正是杀他护帝的旗号,一路畅通无比。不仅得了美名,更利用了那个蠢货的手,杀了他想杀的皇帝。”
苏慕晴止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苏映晗温柔浅笑:“还要听下去吗?”
苏慕晴的表情一点点僵硬:“大兄,这莫非又是你梦到的?”
苏映晗抿着唇,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可能?只是个故事而已,看把你吓得?”
苏慕晴这才回过神来:“……只是故事?”
“嗯。”
苏映晗不想再提及太多,而是对她说,“你若想去净心湖看看,此时已经不早了,还不去吗?”
苏慕晴这才想起,心乱至极的朝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苏映晗站在原地,眼中裹着黑暗浓烈的欲。
这一世,他不会再输。
一次也不许。
第40章
净心湖位于五里开外的地方, 想走过去并不算太远。
天穹被暮光渲染,云罅之中洒出淡淡暖色橙光, 苏慕晴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 并未见到萧奕谨, 站立在柳树旁的却是另一人。
他穿着灰扑扑的麻衣,手上是多年干活留下的茧子,那张脸带着少年的天真,若彻底长开,也是位翩翩少年郎, 只是如今消瘦得厉害, 仿佛受了极严重的打击。
似乎看见了苏慕晴,他主动跪下:“苏小姐安好。”
“……你是何人?怎么认得我?”
“小人昨日为小姐赶车时, 曾见过苏小姐。”
原来是沈家的下人?
苏慕晴顿时生了些戒备, 毕竟约她来此地的是萧奕谨, 没想到却是沈家的人来赴约的。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家母在一月前死于疫病,沈家家祭,小人不免触景生情, 让苏小姐见笑了。”
苏慕晴这才注意到, 他的眼眶有些微红,说这话的时候身体都微微轻颤,仿佛在压抑着极深的痛苦那般。
“原来你还在孝期。”
少年并未答话,已是默认。
苏慕晴温言细语的宽慰了他几句:“这次疫病极多人丧生, 我只是生了风寒, 便被继父送到了庄子上等死。你也别难过了, 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想看着你一蹶不振。”
少年紧抿着唇:“此次疫病皇上派官差挨家挨户的查人,将她们集中到一起等死。若非如此,我母亲根本就不会惨死。”
苏慕晴连忙说道:“此话虽真,也断断不可朝外人说,况且你还在沈家服侍,万一不慎被七皇子听见,可就不是小事了。”
他方才太过哀愤,一时不慎将心思道出。
不仅是母亲,还有他的妹妹……
母亲疫病被抓后,她便四处奔波,想找个法子救出母亲。妹妹倒是没有染上疫病,却被一位官差诱骗了她,说是能救出母亲。
她被那人玷污,对方害怕被发现,还丧心病狂的强行污蔑他妹妹得了疫病,将她活生生的关入了那群病人之中。
没几日,他便收到了母亲与妹妹的双双死讯。
少年心里发了狠,往日不争不抢,淡泊过日。可从那天起,他便发誓要争要抢,这件事情的所有相关者,他全都不会放过。
少年朝苏慕晴跪了下来,哀求着:“小人方才失言,求苏小姐忘了小人方才的话吧。”
“我自然不会同旁人乱说,你起来罢。”
少年朝她磕了一个头:“小人徐星淳,多谢苏小姐。”
徐星淳?
苏慕晴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像是在何处听过。
她正纳闷时,徐星淳才站起身,飞快的在她耳旁说了句话:“小人偶听七皇子和随侍的话,他的确有约苏小姐见面,却并非这个时间,苏小姐莫不是被人给算计了?”
苏慕晴惊魂未定,昨日字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章士杰的……
等等,现在他贵为七皇子,应当不想被人知晓自己是章家二公子。
光明正大的用章士杰的字体,不被人发现还好,若是被人发现,可是会落下不小的口实。
苏慕晴暗骂了自己一声,为何来之前没想到这一点?
她竟又落入了苏映晗的圈套里!
苏映晗这次又想做什么?
苏慕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他是故意引我来见你的,你是他的人?”
“若小人真是苏公子的人,应当会算计于你,便不会把这个消息告知苏小姐了。”
苏慕晴紧紧的打量着他,见他目光坚定,不似作假。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多谢你告知我这点。”
徐星淳摇头:“方才苏小姐不也叮嘱了小人?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听到他的话,苏慕晴皱紧的眉头这才松开。
徐星淳站起了身,恭敬的说道:“苏小姐若真是约了七皇子,也无需太过着急,正确的时间应是晚上,等等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