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挽浓之前一直觉得程昌坚是个软骨头,屈服于薛丽桦这么多年的淫威之下。
但或许他只是性格软弱,习惯了逆来顺受, 不屑于争斗罢了。
心里并非没有反抗意识。
看他能将自己送出国,说明对婉芸和原主还是有所亏欠的。
飞机一晃就到了美利坚,虞挽浓没想到程昌坚真的请了人来接她。
本来出关时, 她没有指望有人帮忙, 她早就明白, 一旦出国就全靠自己。
她独立惯了, 以她的阅历, 出国并非什么稀奇的大事, 自己可以搞的定的,就不用麻烦别人。
不过碰上来接机的季佑霖,不管怎么说, 也是异国他乡的一丝温暖。
“你是挽浓吧?”
季佑霖斜依在机场门柱上的眼睛从上往下一挑,对面的女孩因为他的突然出声,淡淡撇过来——
简单但略带修身的白布裙,洗的干干净净的球鞋,纯黑色行李箱。
嗯,都是纯色。
长直发,鹅蛋脸,女孩有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但眼睛里丝毫没有惧怕,亦或者连新鲜都没有……
反而有种不动声色的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初次出国的人。
季佑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神色凛然,一脸正色的小姑娘,有点惊诧于她的冷静自若。
“我是。”虞挽浓微一点头,“你是季伯父的儿子?”
“季佑霖。”季佑霖伸出手,接过行李箱,“跟我来。”
车子驶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八十年代的美利坚的确比国内要繁华的多,虞挽浓有过出国的经历,这样的环境对她来说不算陌生。
因此也只是略一扫过,就开始关注她接下来的去处。
一路上,没有特别兴奋,也没有特别好奇。
倒是观察她的季佑霖,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你是自己来的?”奇怪,小姑娘第一次出国念书,居然没有人送。
“不然呢?”虞挽浓不以为然回眸,神色淡漠。
季佑霖从程昌坚那里听了不少有关程家这两个女儿的身世情况,因此也知道虞挽浓为什么不受后妈的待见。
在问她要不要申请出国的时候,对方一口答应下来,看得出来,小姑娘离开家的意愿很强烈。
加上之前薛丽桦出国游玩带了程香,没有带这位,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季佑霖到底是个善良的人,自然生出一丝同情来。
“l大没有宿舍,所以你可能要在外租房居住。不过没事,我们家有多余的客房,你来的话……”
话音未落,虞挽浓已经打断了对方。
“不用,我找到租住的地方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住址,“你送我去这里就可以,谢谢。”
对于季家,虞挽浓并不想过多了解,更不想打什么交道。
出国的目的是来念书,有任何麻烦她会自己解决。
……真是个有个性的姑娘。
季佑霖愣了愣,片刻后回道。
“那好吧。”
虞挽浓找到的住处是通过中介联系的,二层独栋,房东住一楼,她和另一个同样来求学的马来人分居二层两个卧室。
虞挽浓住的那间小一些,不过环境还行,二层的姑娘皮肤略黑,有些颜控,本来还因为突然被吵醒,匆忙夹着拖鞋下楼开门稍稍烦躁……
睁眼一看,上门的是个大帅哥,连带着对虞挽浓的笑容也和煦了几分。
“同居啊妹子?”
“不是。”虞挽浓摇头,一口否决。
“狡辩……”小麦肤色的室友笑容意味深长。
不理会调侃,虞挽浓将行李箱放下,打量着这间小一居室。
“你自己收拾可以吗?”季佑霖看表。
本来他这一趟就是抽空出来的,此时接到了人,还得马上赶回学校去。
虞挽浓点头。
“实验室里有点急事,我需要回去处理一趟数据。”
虞挽浓表示自己能行,季佑霖能来接自己就已经很感谢了。
她大方地让对方去忙自己的。
季佑霖点点头,离开这间一居室,他没想到,这一走,下次再见到虞挽浓的时候,已经是开学四个月后。
项目顺利结束,当晚,他和实验室的几个同学约好了去学校附近新开的饭店庆祝。
这家饭店主营牛排,听说物美价廉,很受大学生们的欢迎。
季佑霖难得没有回家吃晚饭,和季母交代过后,和同事们来到这间门庭若市的牛排店。
一行人说说笑笑,最近的压力烟消云散,关心起周围的帅哥美女来。
“没想到我竟然在实验室,错过了这么多,这里有新开的店。”
“不,你应该看看你错过了多少美女!”
“保罗,你身后那个身材不错。”
“不,我倒是喜欢佑霖右手边的那个,黄皮肤的美女。”
“哈哈,肯定是个亚裔。”
八十年代出国的华人不多,季佑霖条件反射的朝着右手边看去,这一看便愣在当下。
这个身影,莫名有些熟悉。
长发披肩,大眼睛,黑色的瞳孔永远透着一股波澜不惊,隐约带着点桀骜不驯。
就算是端着菜碟,也一如既往的有个性,拿起小费,揣进兜里低头说声谢谢就走。
这不是程伯父的女儿吗?
季佑霖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他接对方来学校的那天,是给了她一张名片的。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和家里的电话号码,可是他的确没接到过来自对方的任何一个电话。
真的一个也没有……
原来,她在这里打工?
是程伯父给的钱不够,还是她自己想出来体验生活?
季佑霖发散着思维,不由自主就联想起了这个女孩儿的种种身世来——
发怔间,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他的耳膜,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可他却看见,虞挽浓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蹙了蹙眉。
“给你说了多少遍了,nong。盘子盘子,没客人的时候记得去后厨洗脏盘子!**,它们都快堆成山了……”
“我不负责盘子。”虞挽浓看了看手表,确定今天的时长已到,“我说过了,我只做前台的工作。还有,明天起我将结束兼职,给我薪水,我现在得走了。”
季佑霖立刻敢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虞挽浓看清来人,抿了抿唇,没有多说。
倒是店老板一脸凶相,“她是小工,这得什么活都干!怎么能不洗盘子?!如果这样,我是不会给她工钱的!”
虞挽浓不为所动,“不想洗,我只拿我当服务生的钱。”
原来是惯有的克扣工钱,并压榨黄种人多干活的奸商老板。
季佑霖呵斥对方,“把钱给她!如果不想我打119的话。”
……
“给你添麻烦了。”店外,虞挽浓从包里拿出准备搭乘公交的零钱,抬眸告别,“下次见。”
“等等,我送你回去吧。”天色已经渐黑,季佑霖想了想,上前阻拦道。
打开车门,看虞挽浓凝着眉上车,怕她心情不好,季佑霖宽慰道。
“刚才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在国外,很常发生这种事,只要据理力争,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虞挽浓已经适应了几个月,也早就熟知国外这种种族歧视的情况,但八十年代思想还未完全能开化,可能更加严重一些。
不过她并没有往心里去,笑了笑,只淡淡道了句。
“谢谢你方才替我解围。”
季佑霖开车往校外去,他还记得虞挽浓给过他的那个地址,如果没记错,她和一个马来西亚人居住,离这里距离不算太远。
不过开到半路,虞挽浓却抬手,指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错了,是这边。”
季佑霖觉得不对,“你搬家了吗?”
虞挽浓抿唇一笑,“搬了两次了。”
其实她在二层独栋楼里仅仅只住了一个月,那里虽然条件不错,但房租也高,虞挽浓本来拿着程昌坚给的卡,可以维持着不错的生活。
但没多久,她就发觉,卡被冻结了!
嗯,一分钱都取不出来。
她反应过来,明白是薛丽桦搞的鬼。
薛丽桦说过不会给自己一分钱的,哪怕是程昌坚的钱也不行。
发现程昌坚另外有私房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虞挽浓预料到的事情,但停得这么快,她暗暗觉得,和那封举报信有关。
这段时间没有和国内联系,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过,迟早是要自力更生的,如果能早一点,未尝不是坏事。
车子按照虞挽浓的指示,在一处破旧的单元楼外停下,残破的路灯,满地无人清理的垃圾,昭示着这一路段并不是什么条件良好的小区。
而在国外生活多年的季佑霖,当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里多半是没钱人居住的贫民区。
甚至连个基本的铁门都没有,一看就不安全!
虞挽浓居然不继续住原来的二层洋楼,而是改搬到这里……
心里面有了猜想,季佑霖在虞挽浓道别时,没有立刻离开。
“我送你上去吧!”
到底是女孩子,他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