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一杯茶，凌红纱放下杯子，垂下眼眸，视线落到桌子上，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回避的，迟早要被凌家人问道跟前。
“当年，我被卖到一家富户，当了丫鬟，后来他们家的绣娘挑了我跟着学做针线，再过几年，年岁大了，便配了人。没多久，那人就死了，我赎身离开，带着孩子就回来了。”
听这语气平淡的简单叙述，凌紫纱心底叹了口气，十多年的遭遇哪里是这几句话便能讲尽的。这妹妹和他们到底生分了。
不过看着红纱能过的好，还在他们跟前生活，他们的心也总算好过许多。其他的，她不想说，她就不问了。
“我打听过来的时候，就听人说你针线活好。为了这个，想来你当初也是吃了很多苦头的。以后有手艺傍身也能将孩子拉扯大。如今离的近了，有个什么事，我们也都能帮衬着。”凌紫纱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爹娘这两天一直催着我过来看你，我心里想着来，但又怕。怕他们认错人了，到时候来了一看，都是假的。昨晚上，他们特地来了我家一趟，让我把这给你。”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钱袋，放到桌子上，钱袋有些旧了，不少地方都磨损的厉害。
“这里面的钱，都是这些年他们给你攒的，想着哪天还能把你带回家来。他们心里苦的很。我还记得，凌大水把你给偷偷卖了那天，爹和娘发了疯似的跑去找你。一直到第三天两个人才回来，回来后，娘就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娘明明比我婆婆还要小几岁，现在两人站到一起，谁都觉得娘比我婆婆老好多啊。以前也不这样的，都是那该死的凌大水！”说道这里，凌紫纱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的说道。
明明他们一家人过的好好的，虽说穷，但也没到卖女儿的地步。若不是当年，凌大水昏了头，被人撺唆着偷偷背着他们把红纱卖了，他们一家人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地步。
“刘菊那毒妇进门七个月没到就生了大生”凌紫纱冷笑一声，她恨毒了刘菊，对于刘菊生的孩子也没有好感。若不是，家里没有其他兄弟，爹娘老了还得靠他，她早和凌大水断了往来。
凌红纱一指手不停的摩挲着茶杯，这套茶具是待客用的，摸起来比他们日常用的要细腻很多。她垂着头，一声不发，静静的听着凌紫纱细细的说起凌家的这些年发生的事。
那边，林新也不知道该和小孩子玩什么，索性从桃树下捡了一根枯枝，折成两断，分给小孩，两个人蹲在地上写字涂鸦。
午饭是凌红纱和凌紫纱一同在厨房做的，上午情绪宣泄了一通之后，凌紫纱的心情好多了，多年来一直在心里堵着的那一块好像随着今日的宣泄，消散了不少。
“你以前最喜欢吃红豆糕的”看着橱柜里放着一小袋红豆，凌紫纱感慨了一句。
凌红纱切菜的手顿了一下，这红豆是为了小新买的，专门用来做红豆饼的。实际上，她对于红豆糕没有特别的喜爱。
“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的。”
“是啊，我来烧火。”
“嗯”
午饭过后，凌紫纱就要带着孩子回去了，凌红纱留了留，没留住。
“确实忙，等农忙过了，我带你姐夫和侄女过来看你。现在知道你人在这里，我也就安心了。有空的话，你去趟青山上的观音庙，请庙里的师傅给小新求枚平安符带身上。孩子年龄小，别再给吓到。”凌紫纱看了一眼西厢，意有所指。
凌红纱随着她的视线，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她不相信有鬼，但对这个提议也不排斥，如果一枚平安符真对小新有用处，她愿意去求。
送人到城门口，凌紫纱停了脚步，不肯让她再送“娘和爹嘴巴笨，不会说话，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你，有空你多回去看看他们。”
“我会的”凌红纱点点头，想到留在家中那个沉甸甸的钱包，为原主感叹了一声，答应了。
凌紫纱给的钱袋子里面除了二十多两碎银外还有不少铜钱，这么一笔钱对于农户来说可以做不少事。二老能存下来，怕还是背着儿子和媳妇的。
想到凌大牛和李秋兰站在村口送她离去时的身影，凌红纱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16章 接活
这一日清晨，凌红纱刚给小虎讲完字义，准备带着两个孩子练字。
就听到屋外传来人声“凌娘子在吗？”
听这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她起身说道“你们先练着，我去看看”说完走出屋去。
打开门一看，屋外站着的不是前些天刚见过的锦祥楼的高掌柜吗，他一只手中拿着一副轴卷，另一只手正举着帕子擦汗，面有急色。
“凌娘子”高掌柜看到木门打开，快速的说了一句“可容我进屋说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探出头的那家人。那人对上高掌柜的视线，那人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凌红纱认得那人是马大娘，想来是听到高掌柜的声音，好奇观看的。
“当然可以，高掌柜客气了。”凌红纱将大门开着，请高掌柜进了院子。屋檐下摆放着小桌和椅子，凌红纱就请人入座。
她又去沏了一壶茶过来，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杯中。
“凌娘子不好奇我登门拜访所为何事？”高掌柜看着凌红纱面色从容，不见半点好奇，问了一句。
“自然好奇”说实话，凌红纱看到高掌柜的那一刻心里还惊讶了一下，毕竟她除了售卖绣品，和这高掌柜没无往来。目光一转，落到高掌柜手中拿着的轴卷上，她心里便有了猜测。
“不知，高掌柜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高掌柜紧贴着脖子的衣领上带着淡淡的湿痕，想来是汗水浸湿的缘故。
端起还有些烫手的茶杯，吹了吹热气，一口饮尽“哈~”一杯茶水入肚，他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凌红纱，客气的问道“我手上有一单活，凌娘子有没有兴趣？”
“哦，是什么样的活？”凌红纱问道。
能让着高掌柜大清早的特地上门，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毕竟这高掌柜都亲自上门来了，她自然要给人家的面子。
高掌柜笑了一下“报酬很客观”他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下“一百两！”
“当然活也不容易”
他简单的说了一下原委，原来是再过两个半月就是胡县令亲娘的七十大寿，这胡县令是个孝子，想要找一件让老夫人高兴的礼物做寿礼。这老夫人最常念叨的便是老家的山水人情，原来这胡县令不是此地人，五年前他带着一家老小来此地上任，一转眼时间如流水五年就这么过去了，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去年还病了一场，一直念着想回老家。只是这里，胡县令怎么放心身体虚弱的老母一个人回去呢。于是，他开始收集一切和他家乡有关的事物，还特地让人去老家找了厨娘过来。这不，胡县令最近得了一幅据说是徐先生的徽州明县的山水图，这明县恰好是胡县令的老家，老夫人一看这画，便喜欢的不得了。只是，这话一不小心，便被撕了一角，幸好只是角落受损，没有影响到画中景物。于是胡县令便想着让人把这画绣成屏风，放到老夫人的房里，已解她的思乡之苦。
听了高掌柜的报酬，凌红纱不由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当官的，真大方。
那副山水图，高掌柜也拿出来给她看了一遍，清逸秀丽，作画之人，水平不差。
必定要用到双面绣，凌红纱一面细细的看着画，一面估量着用色、手法等，在心里计算着长度宽度，打着腹案。
高掌柜看她这样神态，觉得兴许有门，自顾喝着茶水，也不打扰凌红纱。
清平县的绣娘水平怎么样，他自然心里有数，若是凌娘子接不了这活，他决定直接去青阳府找绣娘了，如果青阳府的绣娘也不行，他也只能上北面了，就是不知道时间来不来的及。
“这活，我能接”凌红纱在心里过了一遍，收好图放到桌子上，淡淡的说道“不知什么时候交货？时间短的话，怕有点难。”
“哎！”高掌柜放下茶杯，高兴的抚掌，乐呵呵的说道“不急不急，两个月后老夫人过寿。只要在两个月内交货就行，想来时间够的。”
凌红纱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点点头“既然是要绣这屏风，想来所要用到的材料高掌柜这里都备齐了吧。我手头上东西不多。”
“有有有，凌娘子放心，没有的，我也已经托人去青阳府采买了，晚点就能送到。”
“那麻烦高掌柜等所有东西到齐了，告知我，我再去取。”
“我到时候直接派人给你送过去，凌娘子就安心在家刺绣。期间缺了少了的，只管和我说，一定都备齐给你送过去。”高掌柜拍着胸脯保证“凌娘子这次若是能帮了我这个忙，算我锦祥楼欠了你一个人情。”
高掌柜的话，凌红纱并不当真，接触了一次，她对着高掌柜的感观平平，觉得这高掌柜的话听到耳朵是需要打折的。
不过，这次高掌柜许诺还是挺有诚意的。他们锦祥楼能在清平县做到独占鳌头数十年，自然不仅仅靠自身的本事，还要和每任的县老爷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尤其是这一任胡县令，在此地已经多年，他接了这差事，自然不敢丝毫怠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