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也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她撑着腮帮子想了想,道:“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想想前朝的云贵妃将皇上的宠妃乱棍打死,结果皇上畏惧她家族之力,仍旧在贵妃位上坐得稳稳的,甚至还晋为了皇贵妃,如今罗娘娘背靠左相大人这样的势力,还能做到处事公允,确实是不容易……”
两人你来我往,又将这后宫里的女人们说了个遍。
夏橙西靠坐在火炉边,手里抱着只猫儿轻柔的抚着,脚边还有几只猫儿紧挨火炉趴着取暖,惬意极了,耳里听着婢女们对话,只当是听了个故事,也不搭话,全然没有置身事内的感觉。
岁月静好之时,门帘猛地一声响,夏承风与杨韶乐裹挟着一股冷风快步走了进来。两人走到一半,又脱了披风抖尽了身上的凉意才又走近了些,一点儿都不客气的坐在火炉的另一侧。
夏橙西见着他俩颇为意外,直起身来问道:“二哥,乐哥?你们怎么一同来了?”
夏承风没好气的瞪着她,道:“我要是不来,你这尾巴怕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夏橙西心知他说的是罗绮烟被处理一事,后宫之事本不该让杨韶清插手,谁知他早有准备,竟让她无从下手。
有个宠她的帝君,怪她喽?
杨韶乐知道夏二哥性子直脾气爆,虽然心里疼爱小妹,嘴上却总是说些嫌弃之语,似是要与人吵架一般,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忙插话道:“哎,夏二哥,事情解决了就行了,管他谁做的呢,人没事儿就好,西西惯来受宠,懒得动脑子,又不是没脑子,这宫里做事的人这么多,凡事自有人替她张罗,你就别担心了!”
夏二哥本就是因为她的懒怠才气恼不已,杨韶乐偏又要提上一嘴,夏橙西凤眸怒瞪,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你这不说话还比说话的好。
“不说这些了,乐哥,你二人今日怎么有闲心来看我了?”
知夏捧了新鲜的瓜果点心上来,又沏了壶茶替三人斟满,方领着其他几个侍婢下去了,留下空间给他们说话。
杨韶乐端起茶盏装模作样的品茗了一番才说道:“我们方才在养心殿门口偶然间遇到,夏二哥说要过来看看你的病情恢复得如何了,我无事做便一起过来了。”
夏承风依旧冷着脸,就如冬日冰雪,让人透心凉,“这年关就快到了,你还不赶紧好好养身子,就等着被宫里头的人看笑话吧。”
“……二哥,我每天都按着你给的食谱吃呢!”
夏橙西嘟着嘴娇嗔,手下不急不缓的抚着猫儿的绒毛,又与两位兄长说了些家常闲话,直至饭后才送了二人离宫。
再说次日朝堂之上,驿使风尘仆仆的跪在殿中,身姿却刚正挺直,尽显军人风貌。他今天带来的是邻国离国的军事动态,据观察探秘,离国在与龙华交界之处悄悄进行了军事变动,新增了军马五万,领军者乃先兵马大将军之子。
这一动作进行得太快,龙华国军队尚来不及反应,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龙华重军事,平时虽无战事也时常操练,勉强击退了敌军,保住了龙华国土。
但这一战,却让人心惊胆颤。
离国国力与龙华不相上下,若当真拼死相战,谁赢谁输都不一定,未免生灵涂炭,两国之间订立了友好联盟,前几月更是有了姻亲关系,官员百姓在这样和平安好的环境下安逸久了,早没了战意,如今猛不丁的开战,就表示他们即将失去这幸福的日子。
边界军队的消息刚传过来,一干大臣便坐不住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宽敞的殿堂里充斥着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杨韶清坐在高堂明镜之下,冷眼瞧着堂下众人惶恐不安的神色,眸中闪过一丝暗流。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明玉案桌,冷笑道:“离国与龙华本已订立友好盟约,如今率先打破盟约,想必是战意十足,朕若是不应战,岂不是太让他们失望了,左相大人,你说是吗?”
被点名的罗玉良正在思考如何说服皇帝应战,乍一听到皇帝这么一说,又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瞬时有些恍然,不知脑中思虑到了哪一步。他躬身禀道:“皇上所言极是,我朝重盟信,更是选派公主前往离国和亲,可离国却仍旧要挑起战事,足以说明其预谋已久,我国若是怯战,恐会让离国得寸进尺,从而失了天下大国的身份,届时战乱纷飞,民不聊生将更甚于此!”
“罗左相所言不无道理,”夏子深思忖片刻,也站出来禀道:“战事不起则已,一起则短时间内不得完,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举压下。”
主管兵马的兵部尚书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眼里闪着精光道:“这离国与我龙华国力相当,一举压下怕是得耗费不少人力钱财啊!”
“这个好办,请京中臣子富商们作表率,为军队募集银两军需,微臣这里有详尽的名册可以一览。”常松林与妹夫向来统一战线,他司管礼节,手中往来的礼信清楚极了,自然知晓哪些人家家底丰厚,这份名册上记载的内容都还是些明面上见得着的东西,若是加上暗里的,肯定不止这个数了。
夏子深觉得大舅哥的提议非常好,伸出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笑道:“这样既不大范围扰民,又能解决目前迫切需要的问题,非常好!”
每次他二人一说话,再严肃的氛围都会变得搞笑松快起来。杨韶清握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厉眼扫了堂下一圈,道:“其他爱卿还有什么意见或好的建议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左相一派又齐齐看了眼罗左相,忠皇派又齐齐看了看皇帝,中立派垂下头看了看新发的朝服觉得非常美,两大派系头头的意见都已经统一了,他们哪儿还敢有什么意见呢?
有意见也没人听不是?
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杨韶清挥挥手道:“此事迫在眉睫,夏尚书抓紧时间去办吧。”
夏子深与常松林相视一笑,躬身领命,心里暗暗草拟了几个计划,只等着接下来慢慢实施,以此来给皇帝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第48章 寒冬
夏子深看起来憨厚,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能从一个普通官宦之子爬到如今的高位,他的办事能力是绝不容许小觑的。
常松林刚提出来要从百官之中募集资材,他便想到了这样做的用意何在,脑中立马想出了好几个执行方案。
待到散朝后,他又携上几个相关大臣到侧殿议事厅商讨了许久,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开始按部就班的走访各个大臣家中,办事速度之快,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令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官员,也失去了打算盘的时间。
上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罗相,下至七品芝麻官,家家走访,户户不落,有问题的冷汗涔涔,一身正派的干脆利落。
夏子深将一干帝君亲信人马分为几路,分头行动,空箱子进满箱子出,满载而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除了被造访的那户人家,有人委屈着脸企图争辩些什么,却被随从施施然拿出的宫廷礼册啪啪打脸。
自那以后,京中大小官员无不谨言慎行,送收礼信均按最低规制,生怕被司礼监的人记录在册。
深冬夜寒,三更过后,宫门早已关闭,宫道两旁的灯笼也都熄了,整个宫城都陷入了沉寂,夏橙西的寝殿里却还闪着一盏橘色的暖光,在寂静的夜里,透出一股温暖。
夏子深的一干动作传进了宫里,惹得她又是自豪又是忧心。
“爹爹办事总是这么爽直,毫无回旋的余地,时间久了难免落人口舌,若是有一日被人抓住了小辫子,那可真是痛快了。”
屋里四角都烧着火炉,暖和极了,她和着狐裘倚靠在床榻上,手里脚边都置了汤婆子,却仍旧有些瑟瑟发抖。
知夏替她掖了掖被角,抿着唇笑道:“娘娘多心了,老爷在官场这么多年,总是如此行事,也不见出现什么问题,反倒是官儿越做越大,足以见得帝君是喜爱这样的官员的。”
夜深万籁俱静之时,人的思维总是会异常活跃,想平日不敢想,忧尚未发生之忧。烛光下,夏橙西蹙起了秀气的眉,轻叹一声道:“话虽这样说,但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天子之心可不能随意揣测,哪怕他说倾情于我,我也是不敢全然相信的,你看他都多久未来承乾宫了?”
和春偷偷掰着指头算了算,心中暗道大约有三四日,再想想其他宫中两三月都不见得能见到圣颜,这数字简直不算什么。
“皇上约有三四日没过来了,不过都派福公公过来说明了缘由,娘娘您可别多想才是!”
她望着头顶的绣帘想了想,挺起身子将狐裘脱下,咕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朝着知夏甜甜的说道:“年关近了,国事繁忙也是应该,再加上离国有心开战,他忙得脚不沾地,每每忙完了政务我便早就歇了,他不忍来打扰我是不是?”
“是的呢娘娘,”和春知夏打下床帘,又替她紧好被子,检查了被窝里的暖度,方才说道:“夜深了,娘娘快些歇息吧。”
说着便退了出去,用灯罩将那盏烛灯罩住了,才又返了回来候在床榻之下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