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每天都上门来闹的公公婆婆,出门就被围追堵截的记者狗仔,单单是警察保护陈傅良作为未成年人的**,不把陈傅良的真实动机公布于众,就导致苏碧曦承受了数不清的冤屈和误解。
很多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你作为一个学生的老师,这个学生究竟怎么才会丧心病狂地杀了你的丈夫和儿子,肯定是你做得不对啊。
那还是个孩子啊。
正是这些看似合理却荒谬的揣测,对一个杀人犯的维护,忽视了白暮亭失去丈夫和年幼儿子的痛苦,忽视了生者对无辜死者应有的公道和正义,忽视了人世间最基本的善意,才让原来的白暮亭被活活逼死,才让凄惨死去的人冤屈不得伸张,才让一个犯下如此恶行的杀人犯仅仅坐了十几年牢狱,就算对他犯下的滔天恶行赎罪了。
试问这样的法律,这样的刑罚,这样的执法,如何能震慑得了后来的作恶者,如何能警告心有歹意的恶徒,如何能安抚死去的亡灵,如何能还活着的受害者家属一个公道和正义?
他们怎么能不心生怨怼?
这样的公道,就是给那些罪犯以宽恕,让无辜的人被任意残害吗?
陆璧晨热了一杯牛奶,放在苏碧曦面前,看见她正在看放在小客厅的一本杂志,“暮亭,我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苏碧曦放下手里的杂志,诧异地抬起头,“陆检察官有什么事,我只要能做到,一定帮忙。”
陆璧晨带给她的帮助实在太多了,她能回报一二,也是好的。
“我名下有一家咖啡厅,最近店长因为家里有事,要离开龙城”陆璧晨把一并拿来的白糖递给苏碧曦,“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店长,我又没有时间去打理。暮亭,你能帮我去打理一阵子吗?”
苏碧曦睁大了眼睛,鼻子一酸,借着低头加糖的功夫,平复了一下心底翻滚的情绪。
她已经从学校离职,又因为在风口浪尖,根本没办法去找新的工作。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尽管事情的责任方并不是她,但是如果再去找老师的工作,想必也不会有学校愿意聘请她。
陆璧晨不仅注意到她要租房子的意愿,还委婉地给她提供了一个工作。
而且,她曾经在微博里面提过,自己想要开一家咖啡厅的事。陆璧晨一定是看过她的每一条微博,才提出这样一份工作给她。
龙城这么大的地方,几千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市,如果陆璧晨要找一个咖啡厅店长,随时可以找到一大把人。如今找她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只不过是要帮她罢了。
她看着陆璧晨削薄的嘴唇,有些冷硬的下颌,眼眶有些微湿,声音有些嘶哑地点头,“好,谢谢。”
第84章
苏碧曦就这样在陆璧晨的这套公寓里住了下来。
陆璧晨平时住在可以步行到龙城检察院的另一套公寓里,阿姨是陆璧晨特意叫过来照顾苏碧曦一天的。苏碧曦晕倒的当天,只有她的公公婆婆在场,陆璧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苏碧曦交给他们的。崔颢还要留在法院处理后续的上诉事宜,他只能先带苏碧曦去了一趟一个保密措施良好的私人医院,在确认她没事后,就把她带回到这套公寓。
毕竟男女有别,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把照顾他的阿姨叫了过来,给苏碧曦换衣服,再收拾一下这套他很久不住的公寓。
这套公寓位于一个高档小区里面,所有入住的住户都需要人脸识别才能进来,根本不允许身份不明的陌生人进入。一些娱乐圈的明星都住在这里,就是因为良好的保全措施。这里目前给苏碧曦来住,是非常合适的。
苏碧曦隔天就跟着陆璧晨去了他名下的咖啡厅。这家咖啡厅走的是高端精品路线,咖啡豆是有自己固定的货源,咖啡厅里面有专门的咖啡师,点心师傅。咖啡厅装修温馨复古,选址合适,附近小区的住户都是这里的常客。
在这样的咖啡厅工作,一直是白暮亭的梦想。
尽管苏碧曦轮回了这么多个世界,早就积累了无数的技能可以养活自己,但是面对如此体贴的好意,她自是不会不识好歹。
华国的上诉等待时间很长,龙城高级法院接收了检察院的上诉要求,却还没有给出具体的开庭日期。
繁琐冗长的司法程序让人无奈,孟照南和孟观远的葬礼,在一个阴沉的下午,在龙城的一个公墓如期举行。
龙城的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只是天气阴沉了这么多天,雨始终下不下来。人久久待在这样没有阳光的日子里,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
龙城的这个公墓安葬了大部分龙城的普通民众,一排又一排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墓地里,沉眠着无数个亡灵,也洒满了无数亲友的泪水。
苏碧曦一手操办了丈夫和儿子的后事,扛着婆家的压力,把孟照南和孟观远是安葬在一个墓穴中。
孟照南的母亲张元兰觉得苏碧曦简直是疯了,指着苏碧曦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扫把星!远远连五岁都没有,按照祖宗的规矩,就应该用一根席子直接埋了,连墓碑都不能立,祖坟都不能进!你这个天杀的扫把星,害死了阿南还不够,还要把阿南和远远葬在一起!你是成心让阿南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孟与义也红着眼睛,“远远是死在下半月的,我们把他在火葬场火化,带回老家,葬在村子的东南方。我一定亲手做一个木匣子,把远远的骨灰和遗物放进去。按照祖宗规矩,还要放一根桑枝和一块生铁,镇住远远的魂魄,不能让他再回到家里。”
他看了看陪着苏碧曦来的陆璧晨和崔颢,语气冷硬地继续道:“你嫁到了我们孟家,但是阿南和远远都没了,你做不了他们后事的主。阿南和远远,我们都要带走。”
苏碧曦如何肯让自己只有四岁的儿子被一张草席,随意裹着就葬了,而且还要被镇住魂魄,不能让他回家。即便只是一个迷信的可能,她听着都心如刀割。
苏碧曦强忍着已经盈满眼眸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阿南和远远的……遗体是我签字交给警方的,只能由我本人认领,送到殡仪馆。殡仪馆虽然可以让直系亲属签字火化,但是阿南和远远的案子还在上诉”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你们马上就要回去。如果你们执意把阿南和远远带回去安葬,那上诉的事情,我就不再去管。我跟你们说过,假如陈傅良被判的是无期,最多关他不过七八年就会放出来。阿南……阿南是你们的亲生儿子,远远是你们的亲孙子,你们能看着杀了他们的凶手,这么逍遥法外,看着阿南和远远,真得死不瞑目吗?”
说到最后,她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雨滴一般,不停地流了下来。
苏碧曦如何会放弃继续上诉,如何忍心拿自己死去的丈夫和儿子来威胁公公婆婆。只是孟照南家乡的习俗,嫁进去的媳妇,根本就不能进祖坟祭拜。如果把孟照南安葬在他们家乡,她就再也无法去祭拜孟照南。孟照南的父母如今恨她入骨,更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去祭拜。
还有远远。
远远只有四岁啊,她如何能忍心让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孤零零被埋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连墓碑也不能有,甚至只是用一张席子裹着,或者用一个匣子装着。
远远甚至不能葬进祖坟,要一个人躺在没有任何亲人的荒郊野岭。
如果有什么人胡乱挖地,挖到了远远的尸骨,或者动物乱刨,动了远远的遗骸。在她根本不知道的地方,远远的尸骨被锄头挖碎,被动物啃咬。
那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
只要想到那个景象,苏碧曦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已。
他日,等到她死的时候,如何去见地下的孟照南和远远?
就算她退一步,让他们带走阿南,远远一个人待在墓地里,阿南泉下有知,又如何能忍心。
他那么爱远远,如何肯让远远那么小,就永远一个人躺在可怕冰冷的墓地里。
远远虽然是个男孩子,平时总是要走在他们前面,晚上却连鬼故事都不敢听,睡觉还要开着一盏小灯。
他还怕黑,怕冷。
可是他再也不能惨兮兮地敲开他们卧室的门,爬到他们床上,对他们撒娇说,“妈妈,我怕黑,我能不能跟你们睡啊”。
她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他去死。
陆璧晨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苏碧曦。
崔颢是在国外念的书,虽然知道国内有些人封建迷信,却没想到能够迷信到把自己的亲孙子随便埋在荒郊野岭的份上。他上前一步,挡在苏碧曦面前,“两位,我理解你们失去儿子孙子的心情。可是白小姐也是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错的并不是她。”
张元兰根本听不进去崔颢的话,瞪大了眼睛,神情激动地骂道:“就是那个扫把星,勾引她的学生,才害死了阿南和远远!你这么护着这个扫把星,是不是跟她也有一腿?”
崔颢自认自己已经够厚颜无耻的了,没想到今天遇见个其中极品,眼神倏地变冷,“张女士,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白小姐在这个案子里,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没有半点责任。我是白小姐的律师,有责任维护白小姐的名誉。你如果再这样肆意污蔑的话,白小姐有权利控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