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瞬间,女人随即更为刻薄的话又传了过来:“我跟你范叔叔是情人怎么啦?你也不看看你爸爸,全世界包下了多少女人,凭什么要我给他守身如玉,他配吗?你范叔叔看着你长大,又跟妈妈有旧,你嫁到范家来,只是享福的份,再也不用到处卖笑,举办什么乱七八糟的音乐会。”
她不等苏碧曦回答,又继续训斥:“范家要扩展在欧洲的业务,跟程家是双赢的合作,这在大家族再正常不过了!你整天风花雪月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妈妈一心为你好,你就是这么说妈妈的?你这么多年的教养和礼仪都到哪里去呢?”
范家比起程氏不知弱了多少,苏碧曦就算是再怎么不知世事,也不会听信她母亲这么混淆黑白的话。
她母亲这么多年来,这二十多年来,每年见她的日子不过几天,这会儿却跑过来指责她的礼仪教养了。
苏碧曦好想问一句,孩子的礼仪教养,不都是来自于父母吗?
你教过我吗?
但是她心知,她的好母亲是不可能觉得自己有错的,她认为有错的肯定是这些年养育她的祖父祖母。
这些话,问了等于没问,没有任何意义。
苏碧曦压下自己鼻间的酸意,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地开口:“母亲,我是绝对不会跟范至能订婚的。你也清楚,没有我的点头,你所谓的订婚仪式就是一个天大的笑柄。”
女人从未想过一向看着乖巧的女儿竟敢这么忤逆她,就要发怒,却听苏碧曦继续说道:“母亲,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碧曦的祖父母,亲近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早早已经给她打过电话,发过祝福信息,或者直接发了一个红包。
就连她一向不怎么关心她的父亲都给她发了一个红包过来。
女人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地就回了过来:“怎么,你想岔开话题,你刚才是怎么跟你亲生母亲说话的?早知道你长大了以后会这么忤逆我,当初生你下来,我就亲手掐死你算了,省得你现在竟然敢忤逆我了!”
……
祥玮在厨房里把东西准备好,煮好饭,见苏碧曦接电话的时间实在有点长,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走到客厅,隐隐听见说话的声音。
待他走到小客厅的落地窗前,苏碧曦明显沙哑而颤抖的声音传来:“母亲,你最好弄清楚,我现在之所以还愿意跟你说话,就是因为你生了我。”
她顿了顿,柔弱的肩膀明显在颤抖,坐在落地窗前的身子蜷成一团,祥玮透过落地窗看着她的脸,分明已经全都是泪痕。
苏碧曦再开口的时候,近乎是在发泄一般地质问道:“母亲,你在我生日的这一天,逼着我跟你属意的订婚对象订婚,究竟是为了让我嫁人过上好日子,还是在算计,我在程家的股份财产?”
祥玮顿在那里。
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苏碧曦说完这一句话,便立时挂了电话,泄愤一般地把手机直接用力摔了出去。
会客厅里充满着让人窒息的静默。
夕阳已经落下,晚间的寒风把庭院里的树吹得摇曳不停,落叶四处飘散。
白日里留下的暖意,似乎一下便被无情的黑夜所吞没。
苏碧曦双手捂住脸,整个人就如同窗外的落叶般颤抖着。
她不想哭的。
明明已经对母亲这个词没有希望了,不是吗?
但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呢?
本以为已经被碾落成泥的东西,竟然还可以更碎一些。
她的母亲,是不是要让她把承自她的血肉全部还给她,才能甘心放过她?
第54章
会客厅的灯光敞亮,欧式古典主义的装修风格,整个房间都显得雍容典雅。复古的灯光按照设计师的设计理念,力求给居住在这里的人以一种温暖而素雅的感觉。
却温暖不到此刻站在这里的两人。
祥玮站在那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的痛苦,成倍传导到了在自己身上。
痛他人所痛,竟然是如此苦涩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用力抓成了一团,每呼吸一口,都是痛苦的味道。
明明只在十几分钟前,他们还有说有笑地准备着晚餐。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什么都不管地冲上去,抱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告诉她,什么都不要怕,她还有他。
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在此刻乘人之危。深藏在他骨子里的绅士精神,让他无法在此刻再对她做出一些什么。
这个姑娘如今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她需要的,只是来自朋友的支持与安慰。
他也不希望,他们这样开始。
祥玮艰难地走过去,蹲下来,拿开苏碧曦捂在脸上的手,把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她,安慰地笑道:“落晚,是想家了吗?这么大的姑娘,还在这想家,哭鼻子呢?”
苏碧曦看着他眼中了然而又疼惜的神色,明白祥玮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为了避免她难堪,才如此说道。
她接过手帕,胡乱地擦了擦脸,不好意思地勉强笑了笑:“对不起,赫克托尔先生,我今天失态了。”
“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我在你的眼中看到泪水,所以我懂得,有时人生中痛苦,流泪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就是难过的时候,彼此依靠,互相安慰的吗?”祥玮心中苦涩,面上却扬起笑容,劝慰着苏碧曦。
他扶着苏碧曦起来,带她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我也有流泪的时候,落晚下次看见,可记得千万不要笑我啊。”
苏碧曦捧着热水喝了一口,低着头,沉沉地应了一声,道:“赫克托尔先生,我们继续去准备晚餐吧。”
祥玮知道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便也随着她。
半个多小时后,祥玮主厨,所有的菜都做好了。
祥玮开了一瓶红酒,给苏碧曦和自己都倒上了一些。
再把CD机打开,唱片里柔软而缠绵的女声幽幽传来。
这时候,客厅的门铃响了,竟是有人又送上来了一束盛开的香水百合。
祥玮取了花,再把餐厅的顶灯关上,点上了复古的烛台,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蓝色绒布包裹着的小盒子,捧着花来到苏碧曦面前,忽然绽开了一抹笑容,道:“落晚,生日快乐。”
苏碧曦愣在那里。
悠扬的音乐飘荡在耳边,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
烛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面前的鲜花香气宜人,芬芳馥郁。
空气中散布着让人沉醉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祥玮就站在她眼前,对着她温柔地笑着,专注地看着她,祝她生日快乐。
她以为他不知道。
毕竟当今的年代,大部分人都不再过农历的生日,也不会去关注别人的农历生日。
但他竟然知道,还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给她。
从未有过的喜悦萦绕在她心里。
现在的一切,美好到她不敢置信的地步。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睁着迷惑的眼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赫克托尔先生,这,这是给我的吗?”
祥玮被她的表现逗笑了,道:“这当然是给你的。我们亲爱的程落晚小姐,是农历元宵的生日。鄙人能够陪同落晚小姐渡过,实乃三生有幸。”
苏碧曦双手不稳地接过花跟盒子,在祥玮鼓励的目光下缓缓打开盖子。
盒子里是一个金镶翡翠摺丝手镯。
翡翠的盈盈翠绿和黄金的璀璨光芒被巧妙地结合,雕刻有各种花朵图案的手镯,每一个图案都栩栩如生,甚至能看见每一只蝴蝶的翅膀。
翡翠的质地细腻纯净无瑕疵,纯正、明亮、浓郁、均匀的翠绿色,散发着玻璃般的光泽。
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苏碧曦出身富贵,知道这是极为名贵的老坑玻璃种翡翠,再加上这样复杂的工艺,这支手镯的价值定是极为不菲。
苏碧曦皱了皱眉头,不安地看着祥玮,推辞道:“赫克托尔先生,这件礼物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
放在一般的家庭,这支手镯都能作为传家宝,代代流传下去了。
她跟赫克托尔虽然是朋友,却如何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若是不管不顾地收下,那她成什么人呢?
祥玮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替苏碧曦盛好饭,好整以暇道:“这只是一个朋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作为寿星,怎么能当场推拒朋友的心意?”
他早就在一次拍卖会上意外看见这支手镯,当时就觉得非常适合苏碧曦。一直放着,等待合适的机会送出去。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如何肯收回来?
而且,想着以后苏碧曦戴着自己送的手镯出去,他心里就有一种给她打上了自己标签的感觉。
仿佛她已经属于他。
那是一种隐秘的满足。
祥玮抬眸看着局促地站在那里的苏碧曦,笑道:“莫非落晚打算,下次我生日的时候,装作根本不知道,所以现在才不想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