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做了什么?陛下只是册封了卓文君为文锦翁主,从此宠幸文锦翁主,而文锦居士就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曲则作为一个混迹在长安权贵里的方士,再了解不过这些权贵的心思。不能为我用,更不能为他人所用,就是这些权贵的处事准则。
假如他拥有权势,面对文锦居士这么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人,他都会动心,何况是坐拥天下的刘彻。
可是刘彻未曾册封过任何人为国师,就如同秦王嬴政对徐福做的。
文锦居士这么一个经天纬地的大才,不为名不为利,何必要扬名于长安?刘彻绝不可能不知道文锦居士是谁。一旦刘彻知道谁是文锦居士,必然要大肆封赏,甚为器重,才能对得住文锦居士的才能。
可是刘彻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从此开始宠幸文锦翁主卓文君,扶持文锦翁主府成为汉室绝无仅有的大财神,更是对文锦翁主一心一意,待之如同珍宝一般。
刘彻身为汉室天子,这么做的理由,在曲则来看,无疑就验证了,文锦翁主卓文君就是文锦居士。
只有这样,刘彻才会这么信赖倚重皇后,才会根本没有文锦居士之后的消息。
“君侯是否记得,侉子决口之后,陛下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治理黄河,堵住决口。可是不久后,当时的文锦翁主破天荒地成了汉室天使,亲自去侉子治河修堤” 曲则别有深意地看着田蚡,语声带着莫测的意味,“文锦翁主一介女郎,出身商女,如何懂得治河,如何能够驱使一众兵士?假如这一切换成文锦居士,岂不才是理所应当?”
田蚡身在局内,经曲则这么一提醒,顿时茅塞顿开,手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案几,神情激动地道,“天师所言甚是!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信方士,不信天命?就连秦皇嬴政这般的帝王,都宠幸徐福。黄河决口这般天灾,自古有了多少次,从来就是天意为之,哪里是人力能及?上天警醒,陛下明明是信了。只有文锦居士,不,只有身为卓文君的文锦居士劝说陛下,陛下才能改变心思,再行治理黄河。对,一定是如此!”
若是如此,除去了卓文君,不仅除了刘彻宠幸之极的皇后,跟皇后腹中的孩子,还一并除去了文锦居士这个心腹大患。
“幸好,当初卓王孙这个蠢货虽然没做成什么事,却把卓文君的生辰八字,贴身衣物给了我们。天师,如若除去了卓文君这个贱婢,没有了文锦居士,陛下就必定要倚重天师了啊!”田蚡一想到这个结果,激动地脸上的肉都抖索了起来,双眸突出,本就丑陋的脸竟是有些狰狞如恶鬼。
第304章
一旁的曲则听闻田蚡此言,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配上他那张头戴高冠,广袖长袍,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颇显得出尘脱俗。
光是从外貌穿着上看,第一眼看见曲则的人,很难不被他的表面所欺骗。
曲则虽然并未附和田蚡的话,实则心里也是颇为赞同的。
且不说他不是那些徒有其表的江湖骗子,曲则本身是有本事的。再者,他们传自春秋战国的炼丹术,连秦皇嬴政都相信有的长生不老之术,莫非刘彻作为汉室的天子,天下共主,能够拒绝得了长生不老?
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贱民,都想着能够长生不老,永生不死,何况是刘彻?
曲则十分有信心,只要除去了皇后,除去了文锦居士,刘彻定然会信重于他。
“皇后此时有了身孕,随着腹中孩子越发长大,汲取的母体之力就越发多,母体就越发孱弱” 曲则语声清冷,却透着一股隐约的狂热,“但凡修道之人,大多不曾入世俗成亲生子,便是因为此事。文锦居士身为女子,有了如此修为,不思进取,以图羽化飞升,反倒耽溺于情爱。哼,女子果然是污浊之物,不堪造就。”
“女子岂可跟郎君相提并论?”田蚡也冷哼一声,目露不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者,不过小人也,吾等耻于跟女子为伍。女子嘛,待在家里服侍郎君,生儿育女,也就够了。这般牝鸡司晨,让人厌烦。待除去了这些碍事的女郎,天下就清净多了。”
曲则的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眉头舒淡,“君侯此言甚是。现下还待仆施法,除了那卓文君,便是大事可期。”
他话一说完,便示意田蚡不再出声。旁边的童子已经将朱砂,符纸,桃木剑,铃铛等物尽皆备好,曲则也是焚香净手,肃然站在祭台之前。
祭台上有一个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小人,小人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裳,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还有一小撮头发。
曲则写完生辰八字的最后一笔,将用头发做的毛笔丢开,随即跳起一种玄妙的步法。
田蚡看不懂这种步法,只觉得跳得还算好看。可是等到曲则拿着桃木剑走了一会儿,本来放着炭盆的厅堂,倏然温度骤降,好似忽然进了冰窟一般,田蚡手脚哆嗦了起来,脸被冻得发白,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曲则念念有词,“三界之内,唯我独尊,帝令在身,魔五束手,现身吾前,将临令至,斩此人命来!”
作法的厅堂里,幔帐被无端的风吹得呼呼作响,系在两边的铃铛响个不停,田蚡身上的衣裳都被吹得散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作法的曲则看。
曲则“咄”地一声,拿着桃木剑划破手掌,桃木剑沾上了鲜血,然后猛地向着祭台上的木头小人捅了下去。
刹那间,所有的铃铛风声都停了下来。
祭台上的木头小人身上,突然流出了赤红色的鲜血。
而在温室殿里,苏碧曦跟刘彻正一起听着说书人用各种口技讲述神话,“英鞮山是涴水的发源地,然后向北,流入陵羊泽。涴水里有很多冉遗鱼,这种鱼长着鱼的身子,有蛇的头,旁边还长着六只脚,眼睛跟马一般。吃了这种鱼,可以让人不再遭受噩梦之扰,还可以用来辟邪。”
苏碧曦不是第一次听人说山海经,可是每次听来,都觉得十分怪诞,“长成这样的鱼,谁敢吃下去啊?”
且不说这鱼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光是看着这样的鱼,要吃下去,就是在挑战人的胆色。
“如果可以辟邪,倒还算是有些用处。”刘彻的想法就比苏碧曦要实用多了,若是可以辟邪去祟,还能不做噩梦,这种鱼悄悄地做给苏碧曦吃,倒也是不错。
苏碧曦自有孕以后,闻不得厨房的味道,将鱼收拾干净了,她哪里能看得出鱼能长成什么样。
“我阿母跟我说过,孩子在母亲腹中,听多了什么东西,日后便会格外喜欢这些”苏碧曦眸光流转,宛若秋水的明眸闪过一阵光芒,横了刘彻一眼,一本正经地瞎编,“所以我现下才这么喜欢听人说书,我阿母说她怀着我时,每日都要听人说书了。”
尽管刘彻知道苏碧曦很有可能是在张口扯大旗,他仍是心里一阵紧张。
苏碧曦腹中的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儿子的话,必然是汉室的皇太子,是天下的储君。储君是做什么的,储君是要继承国祚,是要做汉室未来的天子,是要庇护天下黎民,是要护着他跟苏碧曦往后的孩子的。
汉室的皇太子,怎么能整日只爱好听书呢?
“自今日起,君儿,你就跟着我去承明殿,多听听百官的上疏,如何?”刘彻思量了好一会儿,虽然知道这多半可能是苏碧曦在跟他说笑,脸色却变了又变,斟酌地跟苏碧曦商量,“每日光是听说书,你恐也会厌烦。”
苏碧曦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正要开口说话,蓦然间,胸口传来一阵憋闷,张口吐了出来,而后头上一阵阵晕眩袭来,便跌坐在软塌上,人事不省。
刘彻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惊吓。
亲眼瞧见苏碧曦在他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冲了过去,将苏碧曦紧紧抱在怀里,神情几近癫狂地吼道,“君儿!醒醒,君儿!宣太医,快!马上去!”
周围伺候的芷晴跟阿豆吓得脸都白了,殿下腹中还有小殿下了,此番突然晕倒,可还了得!
黄明奇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跑着出去叫温室殿的侍卫,“马上把太医令,太医丞,所有太医都宣过来!快,骑上马,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这已经不是担忧皇后晕倒会不会外传的时候了,而是要立即救下皇后的命。要知道,现下皇后腹中还有陛下的嫡子,那可是陛下登基十二年盼来的第一个皇子,要是出了一点差池,谁能担待得起?
第305章
春风拂槛,早晚的露水不再结冰,柳树抽出了新的枝丫,桃花开满了枝头。
春日正好。
魏其侯府里,穿着浅色深衣的使女低着头,手上端着一碗汤药,疾步朝着正院君侯的寝室走去。
待她走进魏其侯窦婴的寝室,只见魏其侯夫人,魏其侯的儿子儿媳,外嫁的女儿及其郎君,皆守在窦婴的床榻之前。
汉宫太医院的太医令带了两名太医前来,皆是国手,是魏其侯府好容易等来的。
如今的汉宫,乃至于整个长安,最大的事情是,皇后有孕,却忽然昏迷不醒。即便太医令带着太医来了,太医丞还是片刻不离地守在温室殿,不敢或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