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小心得把她挪出来,半分不敢惊动她地起身理事。
这个小祖宗现下脾气大得很,他要是惹恼了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哄好。
现下他已经理了不少事,小祖宗还没醒,白日里不好睡得太多,否则晚上如何能睡得着,便问旁边伺候的黄明奇,“殿下睡多久呢?”
黄明奇看向站在一边的芷晴,芷晴答,“回陛下,殿下已经睡了一个时辰。”
已经一个时辰,得把这个小祖宗叫醒了,否则晚上睡不着,还是要闹他。刘彻一边无奈而又宠溺地笑着,一边将自己的手脚烤暖,掀开幔帐,轻声在苏碧曦耳边唤着,“乖乖儿,该起来了。”
回应他的是苏碧曦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继续沉沉地睡着。
刘彻无法,只得把人抱了起来,拿被子裹得紧紧的,亲了亲苏碧曦红润的唇瓣,“我的乖乖儿,起来了。再睡下去,晚上如何睡得着?”
这么大动静,苏碧曦就是再睡得沉,也是该醒了。她懒懒地睁开了眼睛,在刘彻胸口蹭了蹭,“什么时辰呢?你也刚醒啊。”
“我都起来半个时辰了”刘彻失笑,将伸着懒腰的苏碧曦搂得更紧了一些,“给你做了核桃露,先喝一点再起身。”
他从阿丹手中接过温度适宜的瓷碗,自己先尝过一口,觉得合适了,才喂给苏碧曦,“张开嘴,来。”
苏碧曦把勺子里的核桃露吃了,嘴角一弯,笑他,“你这是喂三岁的幼童吃饭了,阿彻?你今日没有事做吗?”
刘彻已经不知道今日第几次无奈地叹息了。
他把所有的事情,能搬到温室殿的都挪过来了。每日趁着她休息的时候见人,跟太后请安,就为了多挤出来一些辰光照顾她,她偏偏还笑他没有事做。
“才刚北地的军情来了,我刚瞧了,正打发了人去宣人觐见。待我见了人,再回来陪你用晚膳。今日天气冷,你不可出门了。”刘彻一边喂苏碧曦,一边细细叮咛。
苏碧曦瞟他一眼,“上午宫人来报,大公主受了寒,要请太医去瞧。我好歹是嫡母,听闻大公主有恙,哪里能不去看看?”
大公主刘绎是刘彻的第一个女儿,卫子夫所出,如今跟卫子夫一起住在兰林殿。虽然卫子夫不能离开兰林殿,但是两位公主年纪还小,自然是没有错的。
苏碧曦嫁给了刘彻,再如何,都不能当这两个公主不存在。这也是她一直犹豫,不肯住进汉宫的缘故之一。
任何一个经历过现代一夫一妻制的人,来到古代做一个嫡妻正室,看顾一堆小妾庶子庶女,就糟心得让人恨不得重新再投胎一次,更别说要是照顾不好这些庶子庶女,还累得名声不好,落一个不够慈爱的罪名。
“这个宫人,可是长乐宫的总管王言。太后这是在点我,这个皇后做得不称职了。”苏碧曦懒懒地补充道。
自她嫁进了汉宫,王太后就从每一个能够作怪的地方给苏碧曦难堪。诸如请安不叫起,敬茶直接洒了都是小事,还有各种供奉,宫人上的事,如今又来了大公主染病的事情。
但凡苏碧曦放着大公主不管,明日后宫就会有无数的流言蜚语,指责苏碧曦为嫡母不慈,为皇后不仁,不配为汉室的皇后,母仪天下。
刘彻听到长乐宫便眉头皱起,“你现在是什么身子,这样大的雪,如何出得了门?阿母那里我打发人去说。大公主……”
他思衬了一下,继续喂苏碧曦,“我叫黄明奇带着太医去瞧瞧阿绎。君儿,眼下一切以你的身子为重,旁的都有我。我娶你,不是让你做这些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认真,眼眸里盈满了真切的情意。此时此刻,刘彻的这句话,是可以相信的。
“那你娶我,是为了什么?”苏碧曦挑眉看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刘彻瞧着她这个娇俏的模样,心下一动,亲了亲她花瓣似的嘴唇,“郎君要娶我的乖乖儿,自是让我的乖乖儿高兴的。”
这么一个俊朗华贵的郎君笑起来,就如同晚上破开云雾的月光一般,让人舍不得让这个笑流逝。
第294章
苏碧曦堪堪稳住了乱窜的心跳,将视线从刘彻脸上移开,便得了便宜卖乖,“那我告诉你,我不乐意去看卫子夫,不乐意看见大公主二公主,不乐意去见太后。阿彻,不要奢望我能跟你以前的妾妃共处,也不要指望我会跟太后握手言和。你试想一下,你能否跟淮南王真得肝胆相照,从此再无二心?”
当今淮南王刘安之父刘长当年因为谋反,被孝文帝用辎车囚载,一路被各州郡之人围观羞辱,一路上押解的人都不敢打开囚车的门,让刘长吃喝拉撒都在囚车之内。出身尊贵,一向深受宠爱,而又性格暴烈的刘长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最后绝食而死。
当时的百姓就此还有歌,“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有着杀父之仇在先,刘安身为刘长长子,即便刘安胸宽四海,也不可能对孝文帝一脉没有丝毫怨怼。
在苏碧曦没有身孕之前,就有源源不断的流言,说刘彻若是没有儿子,天下不太平的,淮南王则大喜;而汉室天下太平,刘彻有了皇子,淮南王就大怒,认为这是胡言乱语,不足为信。
即便是一个真得对刘彻忠心的诸侯王,有如此之身世,如此之流言,刘彻都不得不怀疑猜忌,何况是早就探明有异心,还对刘彻跟苏碧曦多番算计的刘安?
刘彻气息变得凝滞,面上的笑淡去,“我与淮南王叔,断不可能共存。”
且不说淮南王刘安本就有反心,更是在策划谋反,光他跟田蚡勾结,依附外戚,就不得不让刘彻忌惮。
外戚本就是汉室的跗骨之疽,如若尾大不掉的诸侯王再跟外戚勾结到了一起,那坐着汉室江山的刘氏要如何,将江山让给他们?
“我与卫子夫,太后,也绝无一丝可能和睦相处,能够相安无事,就是万幸。”
苏碧曦眯了眯眼睛,眸中狠意掠过,“天底下的郎君,指望正室跟妾室握手言和,言笑晏晏,都是在痴人说梦。卫子夫干系朝政,又给你生了两个女儿,我不会动她。但是她若自己找死,莫非我要带着孩子,做她粘板上的……”
她没说完的话,又被刘彻用手指捂住嘴,苏碧曦瞪他,刘彻比她还要不悦,“孩子在听着了,不许胡乱说话。”
“孩子孩子,你心里只有孩子,没有我了!”
刘彻哭笑不得,只得将怀里闹腾的女郎抱了,“我哪儿敢?只是你现下不能动气动怒,对你跟孩子都不好。卫子夫……把她养在宫里也就是了,自有宫人打理,无须惊动你。”
“两个公主你找人照看也好,让太后养着也好,若是让我管,我就直接丢给桑弘羊,你可别心疼”苏碧曦哼哼,满脸的不高兴,“我话放在这里,你可要记着。”
“把公主丢给桑弘羊,她们又不是你翁主府的使女”刘彻摇头,不赞同地道,语声依然柔和,“让阿母管着她们,也是合适。阿母一个人在长乐宫,难免膝下寂寞。有两个孩子承欢膝下,也算是享享天伦之乐了。”
苏碧曦迫不及待地点头,“就是啊。你想啊,我若是真得摊上了她们两个,照看得好了,有人会说我离间她们跟生母;若是照看得不好,更是品性不好的嫡母。这起子后宫的算计流言,让人厌烦糟心。不行,我要回去翁主府住去。这儿要不是有你在,我看都不看一眼。”
无止境的谋算争斗,牺牲的都是人命,笑到最后的,未必值得羡慕。
有这么多的心思去宅斗宫斗,为何不走向更广阔的天下,去到南越,去到北地,去到大海,而偏偏要拘泥于这一隅,沉浸于人跟人之间的争斗?
在这样不停争斗里长大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的便是算计谋划,能有什么样的性情?
倘若苏碧曦日后的孩子,也是一个为了权势皇位,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东西,乃至于算计自己,那她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孩子,也省得来恶心自己。
“阿母……”刘彻说不出让苏碧曦跟王太后和解的话来,连他自己都无法跟王太后和睦,何况毫无瓜葛,还被算计过的苏碧曦。
他紧紧握住苏碧曦柔软暖和的手,拿到嘴边留下一个极轻的吻,“我知晓,阿母的心思,定是跟我们走不到一条道上。只是,她毕竟是我阿母。平日里,你便不要去长乐宫……委屈你了。”
谁都希望自己的父母是个明白事理的,可就如同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刘彻的母亲王太后,这种与生俱来,根本无法摆脱的血脉亲缘,将会随着你一辈子。
卓王孙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所以他理解君儿对待卓王孙的处置,可是王太后不同。
刘彻是汉室的天子,对整个天下有着最大的权势,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王太后。有他在,王太后出不了大的乱子。
只要不触及刘彻的底线,刘彻是愿意好好孝顺王太后的。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为了他能够安然长大,继承皇位,可谓是殚精竭虑,付出了极大极痛苦的代价,他的亲阿姊还在匈奴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