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白头吟》终归说的就是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刘彻在大婚当日念了这首催妆诗,终他一生,但凡辜负了文锦翁主,就会成为全天下人的笑话。
刘彻念完催妆诗以后,并未再等上銮驾,反倒示意礼官跟太常向前,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了翁主府。
苏碧曦的闺房之内,她已经收拾妥当,拿着一把富贵牡丹缂丝团扇遮住面容,在母亲李氏,平阳长公主,隆率长公主等一众皇室女眷的陪同下,等待着礼官的通报。却不想只等来礼官虽然神色正常,脚步匆忙异常,“陛下……陛下亲自步入翁主府,请殿下却扇。”
天子已经下了圣旨,他们已经称呼文锦翁主为皇后殿下了。
时下的婚礼,新妇多用扇遮脸,需待交拜后去之,新郎官此时也要做却扇诗。天子跟皇后的交拜礼定在未央宫前殿承明殿,这是自未央宫建成以后,汉室群臣,天子登基,皇家婚礼,丧礼等重要典礼举行的宫殿。
刘彻如今亲自亲迎,再亲来请文锦翁主却扇,寻常的郎君们都未必能做到,而汉室天子做到了。这已然不是恩宠了,俨然是待文锦翁主犹为情深义重,是极其难得的良人了。
李氏激动得连连拿着帕子擦拭眼泪,“君儿,陛下如此待你,阿母别无所求了。”
旁边坐着的馆陶大长公主仿佛没有听见李氏还称呼苏碧曦名字,也是一脸笑意,“陛下跟殿下帝后和谐,鸾凤和鸣,我也是替殿下高兴啊。”
平阳长公主隐晦地看了李氏一眼,她可没有忘记李氏曾经送过她双梅图,讽刺她再嫁之身,此时面上却也笑得喜气盈盈,“殿下大喜。本宫这个弟弟一向粗心大意,日后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大长公主,长公主都说话了,长公主还一副把文锦翁主当成弟妹的亲切模样,在座的人哪怕是个傻子,也不会在此做出跟汉室的皇后不对付的事来,纷纷讨好地恭维起来。何况在他们看来,天子待皇后的确是上心了。
在座的哪个不是家里的嫡妻,郎君待自己,连陛下的一分都不曾有过,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
“陛下大喜,殿下大喜。”
“百年好合,相携白头。”
“真是有福气啊。”
……
苏碧曦纵目低眉,略看了一眼室内的女眷们,面上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低着头,双手拿着团扇。在众人看来,就是新嫁娘害羞了。
苏碧曦并不觉得刘彻待她好,便是她的福气,也并不认为,刘彻待她好,就是她的一切。
男子跟女子都是独立的个体,婚姻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并不代表对方就是自己的全部,好似自己的亲人,朋友等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同样的,孩子也并不是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的全部,不值得女人为了孩子要死要活,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孩子,或者牺牲自己的工作前途,或者十几年几十年,就是为了孩子而活。
说句极为现实的话,正常情况下,父母,尤其是母亲为孩子付出的,是孩子一辈子都偿还不了的。孩子回报父母的东西,不及父母付出的万分之一。
这还是在孩子孝顺的情况下,倘若生出来的是一个棒槌,根本不孝,就当父母不存在,或者踩着父母上位呢?
在刘彻跟苏碧曦之间,现下的确是两厢情愿,坦诚以待,可如若苏碧曦傻得认为这就是自己的福气,认为刘彻从此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只怕好日子就不长了。
华夏的女子,从古至今,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了男人的身上,认为一辈子的幸福取决于是不是有一个好男人,而男人往往不这么想。
他们会想,人都是独立的,为何他们就要负担女子跟孩子呢?
潜意识里面思维的不平等跟依附心理,造成了诸多女子的悲剧。
苏碧曦不会,也不敢这么做。
在她跟刘彻情真意切的时候,她会付出全部的真心。一旦他们互相没有了真心,那便是到了分离的时候。
她要有那个能力,从容地离开刘彻,即便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文锦翁主贵,出嫁帝王家;天母调天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刘彻念着却扇的声音传来,平阳长公主跟隆虑长公主已经把苏碧曦扶起。
刘彻走进房内,诸人向他请安,他脸上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免礼,走向苏碧曦,一揖到底,朗声道,“彻,见过女君。”
作者有话要说: 父上:姑娘啊,你今天啃了你爸43块钱老啊
母上:还有早上的5块钱米粉
小鱼:……因为我没有现金!我是亲生的吗┭┮﹏┭┮
父上:还有昨天的5块钱
母上:你是啃老一族啊姑娘
小鱼:……┭┮﹏┭┮我肯定不是亲生的
第279章
满座俱惊,几位大长公主长公主当先就给刘彻行礼,众人回过神来,也纷纷避让了刘彻礼,皆是行了大礼。
她们根本不敢相信,天子竟然会免去了文锦翁主的大礼,反倒是称呼文锦翁主为女君,还向文锦翁主行礼。
天子对于文锦翁主,已然不仅仅是爱重二字了啊,俨然是当成是眼珠子一样看着。
日后文锦翁主但凡诞下嫡出皇子,必定就是汉室未来的皇太子,就是未来的汉室天子,所诞下的嫡女,必定也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公主。
不见陛下如今两个卫夫人所生的公主,都跟着卫夫人被禁足,陛下想必都忘了两个女儿的模样了。
世家夫人们纷纷开始盘算待会该如何跟自家郎主家主说这事,一边开始筹谋家里的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好生教养着,日后能够嫁给天子嫡子,或者退一步尚主,让嫡出公主下降,可是能够保住家族三代富贵的好事啊。
她们可是没忘记,文锦翁主可是汉室第一个财神,她的家财不给自己的儿女,那要给谁?有这么大陪嫁的公主,到时候世家公子们抢破头争着尚主。
而被算计着连影子都没有的儿子女儿的苏碧曦则坦然受了刘彻这一礼,并回礼,“文君,见过郎主。”
待两人站起身来,目光交汇在一起,脸上皆露出了笑意。
太常作为天子婚礼的主持人,仿若没瞧见天子跟皇后不合礼仪的举止一般,见两位已经准备停当,便继续唱和道,“行醮子礼。”
这是在翁主府要行的最后一道礼仪。
刘彻牵着苏碧曦,在堂邑侯跟馆陶大长公主面前行礼敬酒,李氏也坐在一旁。
馆陶大长公主跟堂邑侯本就是刘彻的嫡亲姑母姑父,是刘彻的长辈,受了刘彻这一礼也是端得住。
馆陶大长公主给苏碧曦插上从使女手中接过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说了一句,“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
苏碧曦回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馆陶大长公主而后看向李氏,李氏感激地朝着馆陶大长公主一笑,拧着帕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插到苏碧曦头上,眼泪又掉了下来,“君……你要好好地过日子。”
苏碧曦眼眶倏地红了,行礼谢过,“女儿知道。”
明明知晓大婚过后,她只要愿意,还是能够经常见到李氏,苏碧曦心里面却仍然觉得难过。
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握住了苏碧曦广袖里的手,刘彻将苏碧曦揽得离自己近一些,而后拱手道,“岳母安心,彻必会善待君儿。”
李氏如何敢坦然受了刘彻这个礼,立时避开,喉头哽咽,“陛下仁德。”
自今日过后,她的女儿就不再只是她的女儿,而是汉室的皇后了。她对着自己的女儿,要先行国礼叩拜。
她是一个无用的妇人,护不住自己的儿女,只能尽力不给他们添麻烦,反倒害了他们。
礼毕,太常恭请帝后升銮,去往承明殿行大礼。
刘彻牵着苏碧曦的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翁主府,登上了步銮,见苏碧曦的眼睛还红着,笑着哄她,“君儿,嫁给为夫的确是委屈你了。不过为夫定会努力,切不违背女君的心意。女君担待些。”
苏碧曦闻言瞪了他一眼,娇嗔,“你事事都听我的?”
“全心全意”刘彻的声音就如同古筝最低沉的琴弦轻响,在苏碧曦的耳边拂过,“我的乖乖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我,也要听我的乖乖儿的。”
如果把苏碧曦跟刘彻其他所拥有的一切放在一杆秤上,这两头的分量,刘彻并不能称出来。
苏碧曦想要的,是泾渭学宫的如同稷下学宫的言而无罪,是摒弃“废除百家,独尊儒术”,是能够推行有教无类,诸人皆有读书识字之权。
扪心自问,刘彻并未真正确认罢黜百家的统治方略。
他当年推行改制,恢复周礼,任用大儒治国,不过短短一年,就被太皇太后废黜了。
自那以后直至太皇太后去世的建元六年,刘彻都未曾再提起过兴起儒学之事,也不敢再提起重用儒士。
在建元六年,刘彻已经遇见了苏碧曦,并且董仲舒不久被罢官。刘彻并没有真正的机会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令,这仅仅是一纸颁发下去的空文,更确切来说,只是刘彻以及一众儒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