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是难过的。
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了定局,家人们下意识的退让,无底线的迁就日复一日,渐渐成了习惯。
爸妈跟哥哥是她的至亲,愿意这样包容她。
可是嫂子未必愿意。
在母亲的心目中,永远是自己的孩子最重要。
刚才小侄子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好似犯了多大的错一样,嫂子余蓝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余蓝的确很不高兴。
小姑成了瘫痪她也很惋惜难过,但是已经成了既定事实的事情,为什么连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也要迁就着。
儿子不过说了一句话,还不是故意的,丈夫公公就那么不高兴。
说句不好听的,小姑都瘫痪了,是个废人了,难道还比自己健健康康的儿子重要?
儿子也是因为关心姑姑,才会说歌舞剧的消息啊。
余蓝满心不高兴地吃着饭,正要夹一根青菜,忽地听见苏碧曦开口,“爸爸,奶奶说,想要我立遗嘱,把名下的东西都给小叔叔。”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其慕跟苏彬檀的脸色铁青,宋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阿鹤才二十岁,苏奶奶就想着让她立遗嘱。
这是在诅咒阿鹤早死!
但凡是个正常的父母,就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女儿的祖母,自己的亲生母亲开的口。
苏奶奶真是糊涂了。
苏其立撺掇着苏奶奶做出这种事,真是其心可诛,用心险恶。
对一个全身瘫痪,刚刚动过大手术的小姑娘说出遗嘱,让她打算身后事,何其残忍。
苏其慕看着面上毫无动容的苏碧曦,心就像刀割一样,却听见儿媳妇余蓝下意识地立刻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不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了余蓝。
余蓝的脸上青白交错,懊悔自己没有管住嘴巴,竟然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苏碧曦看向自己这个嫂子。
不可以这句话,其中的含义太多了。
是不可以把遗产给小叔叔,还是不可以立遗嘱。
这件事说到底,是苏碧曦自己的事。
苏碧曦已经成年,有权利动用自己名下的产业。
在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层面,即便是苏其慕他们都只能给苏碧曦建议,余蓝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利来说这个不可以呢?
“不可以”是一个有强迫意味的词,昭示着说话者一定的强势。
余蓝心里,对苏碧曦的产业,表现出了强势?
在座的没有蠢人,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余蓝说这句话的意思。
苏彬檀脸色黑得要滴下水,“你说说,阿鹤不可以做什么?”
事情已经挑破了,余蓝干脆咬牙,把心里想的事情直接说出来,“奶奶说的事,绝对不行。阿鹤是我们家的孩子,产业要留,也是留给自己家人。”
苏其慕这一房,继承家业的肯定是自己两个儿子。
长子是长房长孙,自是会拿到大头。
可是小儿子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除了自己的东西留给他以外,还有苏碧曦名下的产业。
小叔叔苏其立虽然是公公的亲兄弟,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奶奶偏心三房小儿子,也不能拿着大房的钱去贴补三房。
苏碧曦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也就算了,但是她没有啊。
她这辈子就算是活着,也是一个废人。
她手上所有的东西,都该是自己两个儿子的。
那可不是几千几万块,那是上亿的产业。
尤其是小姑这几个月在股市里捣鼓了一番,她偶尔听见丈夫的话,说是翻了一倍。
好几亿的产业,余蓝即便是疯了,跟三房撕破脸,也要去争一争的。
日后等到公公婆婆去了,照顾小姑的,还不是他们一家人。
小姑的东西留给他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她这是明明白白为了丈夫,为了儿子打算,难道还错了?
苏其慕失望地看了一眼儿媳妇,摸了摸苏碧曦的头,“阿鹤,你已经长大了,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打算。”
他看向苏彬檀,面色严肃地道,“没有其他人能够逼你做什么,谁都不行。”
他没想到,阿鹤还没死了,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她手上的东西,引来了这么多的觊觎窥伺。
所有人都以为,她瘫痪了,时时可能病危,守不住这些东西。
一个瘫在床上的废人,犹如抱着金蛋行走在闹市的幼童,所有人都睁着眼睛,时时准备咬上一口。
群狼环伺。
这群狼,是自己的亲人,家人。
苏彬檀立时点头,附和父亲的话,“阿鹤的东西,就是阿鹤的。”
他们还活着,就有人这么谋算阿鹤,逼着阿鹤立遗嘱。
儿子的前程自有他们自己去挣。
什么事都给他们做了,路都给他们铺好了,不是帮他们,而是害了他们。
你见过几个继承一大笔遗产的富二代有出息的?
就是阿鹤,也是等到她成年了以后,他们确定阿鹤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产业,方把产业交给阿鹤。
阿鹤是女孩子,他们的确娇宠了一些。
苏家的男孩子是要来顶门立户的,从小就摔打着长大。
若是一群长大了跟鹌鹑一样,根本立不起来的男孩子,拿来顶什么用?
被人卖了,只怕还在帮别人数钱。
宋宜没说话,只是眼光时不时落在余蓝身上。
房顶上的欧式吊灯光芒璀璨,白色的光芒打在苏碧曦苍白的脸上,显得她越发瘦弱憔悴,只听她语气浅淡而又坚定地开口,“我已经立下了遗嘱。”
她环视着屋子里的人,眼中仿佛有水光沁过,“我死之后,我名下的产业,将成立一个基金会,用来资助神经外科的科研,跟瘫痪病人的生活。”
第223章
听见这话,宋宜红着眼眶叱骂苏碧曦,“阿鹤,胡说什么!你才多大,你爸妈还在了,轮得到你说死不死的。”
没有父母能够平平常常接受自己亲生的孩子说自己死。
那比说他们死,还要让他们难受。
这是在割他们的肉。
“阿鹤,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苏其慕静默了一会儿,拍了拍苏碧曦的手,给苏碧曦擦了嘴,喂她喝了养生茶。
一举一动,视线都不曾接触到苏碧曦。
就算苏奶奶跟余蓝说出的话伤人,作为苏碧曦的亲生父亲,他不可能愿意听见,苏碧曦在仅仅二十岁的时候交待身后事。
谁会愿意在活着的时候交待身后事呢?
这是在提醒他们,你们就要死了。
活着的人,有多少人愿意去死呢?
余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几个亿的产业,小姑不留给自己的亲生哥哥,不留给自己的亲侄子,竟然要捐出去。
她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糊住了心窍,才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余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口,“你简直疯了,那是我们的产业!”
只有疯子才做得出这样的事。
余蓝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外国人几乎把所有财产都成立什么基金会,几百亿的资产,全球有名的大公司,说丢就丢了。
辛辛苦苦挣了一辈子钱,到头来全捐出去。
余蓝能够对这种事说一声伟大,可是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就算是网络上的喷子也知道,伟大两个字,是贴给那些做了你这辈子也不敢做的牺牲的人。
这种人除了得了一个名声,还能有什么?
他们的亲人朋友,恐怕还会怨恨他们。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虽然外表标榜着慈善,每逢大灾大难还会捐款。
可是区区十几二十万,对于他们来说,抬一下眼皮都不能够。
可是现在小姑要捐多少钱,那是至少三亿!
假如这钱在她手上,她怎么攒着给孩子亲戚,哪怕是换成黄金堆在家里也很好啊,怎么可能会这样蠢。
如今,她的小姑,竟然真得就这么蠢。
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场车祸,不仅把她撞成了全身瘫痪,连脑子也撞坏了。
苏彬檀听见妻子的话,脸色更黑了一层,“他们两个自有我替他们打算。他们没能耐,拿着再多的产业,也就是纨绔。”
苏彬檀的长子苏丘明劝自己的母亲,“妈,爸说得对,小姑的产业,小姑想怎么样都行。以后我们的东西,都我们自己挣。”
哪怕他们没挣到什么东西,一辈子努力了,也问心无愧。
他们姓苏,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不愁的。
小姑比他才大几岁,就遭遇了这样的事,心里够难过了。
他们是小姑最亲的人了,哪里能还想着小姑的产业。
爸爸那么疼小姑,自己看小姑就像自己的姐姐。
那个贺铸然即便不再管小姑,他们也是要照顾小姑一辈子的。
妈妈心里还打着谋算小姑产业的心思,他都替妈妈害臊。
“阿鹤的东西,自有阿鹤自己看着。这些产业,是她自己打理出来的,就算是翻了几倍,那也是阿鹤自己的”宋宜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带着刀子,“合着这个苏家,只有你替你两个儿子想,我不是他们亲奶奶,他们爷爷不在乎他们,他们爸爸也不在乎,他们姑姑把他们当成草芥,只有你这个亲生的妈,把他们当成宝,当成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