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却是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仍是笑道:“阿满跟阿雅都甚是想你,成日跟我问,姑母何日陪他们顽。你可快些回来吧,这两个天魔星,我都要受不住了。”
卓满和卓雅是杨氏跟卓文华的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命根子。一说起他们,杨氏的眉眼都是笑意,心下软成了一滩水。
“他们两个都乖巧懂事,可见是阿兄跟阿嫂教得好”苏碧曦已经端到脸前的甜汤被她放了回去,脸上也是对于侄儿侄女的疼爱,“阿嫂怎么不喝甜汤?里面搁了桂花,我闻着便觉得很是香甜了。”
杨氏凝目看着苏碧曦,脸上的笑意真切,“我来之前刚陪着阿雅用了些羹汤,现下哪里还喝得下。阿妹喜欢,便多用一些吧。”
“看来是阿嫂特意带给我一个人用的点心甜汤了”苏碧曦脸上还带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缓缓站起身来,“只是这甜汤里的铭藤骨毒,阿嫂当真是用心了。”
铭藤骨毒乃是一种极其稀少的毒,若非苏碧曦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轮回,吃过足够多的亏,根本不能识别出来。
杨氏家中与百越很是有些来往,想来得到这些毒物便有了门路。
“阿妹可是在说笑?”杨氏倒抽了一口气,脸色倏地煞白,惊地手上的帕子都掉了,“什么毒?阿嫂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可能来害阿妹?阿嫂嫁到卓氏这么多年,还有了阿满跟阿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阿妹虽然是翁主,如何能够这么毒辣……冤枉阿嫂?”
字字句句,先是以理服人,然后用两个侄子侄女来说道,以情动人。最后抬出苏碧曦是翁主,竟然用身份来污蔑自己的阿嫂。
实在是个聪明人,可惜就是太聪明了。
苏碧曦那日把刺客带回翁主府,连衣服都没换,便直接来审问他们。
她先着重再点了领头人的穴道,便看向旁边的侍卫长,面色平静地吩咐,“把他的手筋脚筋全给我挑了。”
侍卫长心中一惊,习武之人,若是被废了手筋脚筋,是比死还要痛的折磨。而且这人武艺高强,若是失去了手脚,只怕以后就算医好了,连个普通人都还要不如。
只是他之前见了苏碧曦对敌的境况,被她震慑地心中惴惴,拿过长剑对着领头人,手下动作飞快,瞬间便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令人心寒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地牢,领头人身上立时便涌出了血水。他口中还塞着布巾,以免他咬舌自尽,只是稍微露出了些声音,便可知他究竟痛得只怕生不如死。
他双手俱是被绑在架子上,脸上冷汗涔涔,目中露出如狼一般凶狠的光,像是要把苏碧曦千刀万剐一般。
苏碧曦根本不触他,走到领头人面前,仿佛方才的命令只是喝了一杯水那般,轻声细语地道:“我没心思去调查任何东西,只知道你们俱已落入我的手里。你若是自尽,我一定会一个一个砍断你兄弟的手脚,挖了他们的眼睛,割了他们的耳朵,然后把他们做成人彘放在水缸里,然后让人在低下不断生火,把水烧开,烧烫。你瞧着,他们最后会是先烫死了,还是会被烧死呢?”
这根本就不是人!
即便是史上再有名气的酷吏,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了。
领头人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女郎,哪里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根本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第157章
“今天被你们杀死的府卫,已经陪伴了我一年。我晨间与他们一并操练,闲暇与他们一并玩耍,到庄子里与他们种地除草。他们俱是父母都在,下有妻儿,活生生的人!”苏碧曦眼中就像是有一团火焰,恨不得把眼前的人都一把火焚烧殆尽,“你兄弟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废了你,废了你的兄弟,你们恨我,你们的家眷恨我,那些死了残了的府卫,他们就没有家眷,他们的亲人好友就不恨你们,就不想把你们千刀万剐了吗?”
她身上的冰冷让领头人惊骇得全身发颤,脸色冰冷地看着浑身血污的汉子,“若是你不开口,你说我能不能查到你是何人,能不能查到你们所有人的亲眷?你说我敢不敢把你们的父母全部赶到乞丐棚子里,把你们的成年男丁全都卖到黑煤窑,把你们的幼儿卖到南风馆,把你们的妻女全都送去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地牢中所有人都被苏碧曦话中的狠辣惊得面无人色,觉得这阴冷冰寒的地牢简直像个冰窟窿一样让人浑身毫毛都在发颤,只有那个披着火狐狸毛斗篷的女郎神色淡然,仿佛方才只是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你这个毒妇!你会遭报应的!”谁能受得了自己的亲眷被如此恶毒地处置,领头人口中布巾已被取下,此刻真是恨不得手撕了眼前的苏碧曦。
“难道被你们杀了,被你们弄残了的人,他们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就能得了什么好下场?”苏碧曦冷笑一声,“莫非你们就是人上之人,天生比他们更尊贵,你们的命比他们更值钱吗?你还知道在这里骂我毒妇,死去的那些人,要去哪里哭他们的亲眷?”
领头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得可怕,“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他们罪不至死!”
苏碧曦却忽然笑了起来,“莫说你们要杀我,杀人者人恒杀之。再者,我并没有杀一人,他们都还好好地被关在地牢里。但是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便不能保证他们的性命了。”
领头人知道苏碧曦的身份,在知道苏碧曦身上的修为之后,更是对她有着极深的忌惮,丝毫不怀疑她能够做到她所说的一切。
他还尚在犹豫,苏碧曦已经一脸阴鸷地让带来了他的一个兄弟,“一息之内,你不开口,便切下他的一根手指。这位侠士,我性子不好。你这位兄弟只有十根手指,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么多时候来思量了。”
“叶楚,切!”苏碧曦看向翁主府的侍卫长,毫无迟疑地开口。
叶楚根本没有丝毫等待,地牢里瞬间便响起了汉子的痛呼声。
领头人亲眼看见自己兄弟被切下一根手指,心头大骇,哪里还敢犹豫,立时便点了点头,眼神流露出祈求,便服软道:“你想知道什么,都问吧。只有一条,我的兄弟们,活着的,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这个杀星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只求能够放过自己的兄弟们跟家眷,已经是万幸了。
“现下到处在造桥铺路,这些苦役还是很需要人手的”苏碧曦漫不经心,语声平淡地道,“是什么人让你们来杀我的?别说你不知道,以你们提前箭矢都备好了的架势,可不是那般有勇无谋之辈。”
且不说武器本来就是朝廷明令禁止之物,箭矢更是一旦被拿到实证,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死刑的武器。
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准备那么多凶兵利器干什么,放在家里兀自赏玩吗?
这个理由说出去,只怕连鬼都不会信。
领头人也没打算再隐瞒什么,“出钱的是洛城闾的卓府的一个老妪。她遮掩了行踪,一路上绕了很多圈子。只是我们在长安城根深日久,哪里是她能够摔掉的。”
地牢里不过几个人,此刻感觉在这寒冬腊月里,衣襟都被冷汗浸得湿透了,心下一阵又一阵地发寒。
卓府现在住的是翁主的亲生兄长一家,跟翁主是再亲不过的血脉了。竟然是卓府要杀了翁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卓府做出这种事。
苏碧曦衣袖里面的手紧紧攒了起来,脸色惨白,低声继续问道:“卓府即便是有财帛,初来乍到,也寻不到你们这样神通广大的侠士。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卓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的亲人,卓文华从小就疼她,她第一次出嫁是卓王孙趁着卓文华去西域行商,才把她发嫁出去。
卓文华一回来,在她的丈夫去后不久就把她接了回来。
而第二次,她跟司马相如私奔,卓文华也觉得只要是她看上的,便是好的。
她现在一力从商,开辟商路,经营茶叶,在边关屯田,卓文华也是毫无怨言地帮她。
杨氏嫁到卓氏已经近十年,一直待她极好。
十年,即便是养了一条狗,都有感情了。
何况杨氏生了一双儿女,俱是跟她亲,她看着他们长大,听他们叫她姑母。
无论是卓文华还是杨氏,任何一个人做下此事,都是在她心上重重插了一刀。
“淮南王于我们兄弟有恩,此番便是他的女儿,淮南王翁主嘱咐我们助卓府促成此事的。”领头人答道。
淮南王刘安圈养门客三千,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对门客慷慨大方,结交了一批江湖之士。
诸侯王已经是尾大不掉,是汉室的心腹之患,但是刘彻现下根本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田蚡是淮南王翁主刘陵的入幕之宾。
王氏跟田氏都图谋了此事,田蚡是刘彻的亲舅父,王太后豁出命去也会护着田蚡的。
刘彻刚刚把王太后逼到了闭宫不见的地步,现下对王氏心中有愧,正是补偿他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