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盆架子还是以前公公在的时候做的,那个时候,人只要勤快点,深山里面的东西随便砍。
公公是个勤快的,跟村子里面的人约好了,去了深山,从里面砍了一大棵的有了年份的花柳树,硬生生的给拖了回来。
这边家里厨房里面的盆架子,三个木盆子,还有案板。
再加上堂屋里面的两把木椅子,两个小板凳,西屋婆婆卧室放着的立柜。
这些都是有些年头的了。
婆婆是个精细的人,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东西,都保存的好好的。
老大媳妇进了厨房,把盆子都摆好后,一眼就瞅到锅里面的白米粥,心头一喜,随即就是担忧道,“妈,照这个吃法,咱们家的粮食还能管多久。”
家里的粮食米面一类的,都是赵桂花亲自管的,不是不放心两个儿媳妇,而是她毕竟拉拔大了四个孩子,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大家伙熬过这灾年。
赵桂花叹了口气,“若是按照今天这种吃法,三顿都熬不下去。”,说着,她摇了摇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怎么来厨房了,里屋老二怎么样了?”
老大媳妇洗了把手,站在案板前,把那野菜苗全部切碎,当菜吃,她头都没回道,“许是炕上暖和,加上药有了作用,刚又喂了小半碗米汤,这会老二刚醒,我念着弟妹和二弟许久没见了,就留他们小两口说说悄悄话。”
听到老二醒了,赵桂花也松泛了一口气,连拿勺子的劲都大了几分。
使劲的往锅里面翻了翻,约摸着那米都熬成了花,她方才慢慢把灶膛里面的柴火都拿了出来,尤其是那柴火烧完后,就成了火红的木炭来。
她用火钳把那火红的木炭放到了灶膛前面放着的灰色瓷坛子里面,用了个小木板,把坛子口封的死死的。
约摸着半个小时,那火红的木炭,就慢慢熄灭了。
成了黑色的碳来,这木炭可是好东西。
天冷,不容易点着火,尤其是堂屋内冷的紧,人坐在那里冻的直抖擞,就用个火盆子,装点木炭,在堂屋烤火,又没烟子,又舒服。
等全部把木炭都放下来后,她把锅里面的米粥都盛到盆子里面,又把往些年晒的干豇豆拿了出来。
尽管赵桂花保存的好,但是那干豇豆一放久了,自然有棉絮子,她年龄大了眼睛有些不好使,“老大家的,过来帮我把这干豇豆里面的棉絮子给挑出来!”
老大媳妇刚好把最后的野菜苗给跺完,成两三厘米的样子,放到了盆子里面,撒了点盐巴,盐巴可是金贵东西,家里统共就才二两,这还吃了好久。
她也舍不得放,就多少洒点意思意思,有个味就行了。
待用盖子给捂紧后,让那野菜苗腌会,苦味能去下。
这才转身,接过婆婆手上的干豇豆,接过后,她放在手上抖了抖,把里面棉絮子和粉末给抖出来了不少,“妈,这干豇豆可是好东西,不是过年招待客人吃的吗?”
赵桂花接着门口的光,瞧着老大媳妇在摘棉絮子,叹了口气,“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过什么年?”,说着,她出了厨房门,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回头交代,“你在屋看着,我去隔壁老姐姐那里,借点油来!”
家里的干豇豆,就剩最后一把了,兴许有个二两,一直没做,那是因为家里根本没有油,干豇豆这东西,若是没点油水吃下去了,心里会挠的难受。
大儿媳妇应了一声,仔仔细细的挑着干豇豆里面的棉絮子。
这妈啊!也不知道受啥刺激了,向来节俭的人,竟然要做这么多好吃的。
听那口气,去老秦家借油去了,老秦家是村里面唯一一家家里有去当兵的,并且听说官职还不低,每次从部队寄回来的粮票和油票,够一家子生活不说,还有富余的。
要说,赵家村哪家最富有的话,就要属老秦家了,老秦家早些年不是赵家村人,是从外面逃难过来的,后来落脚在赵家村,现在老两口又有个在部队当官的儿子,他们老两口也算是军人家属了,在赵家村也是独一面的。
赵桂花去的时候,老秦家两口子正在吃午饭,桌上摆着红薯粥,还有一小碟的腌酸菜,难得还有两个煎饼。
瞧着那煎饼的样子,是用不少油慢慢炕起来的。
见到这,赵桂花心里稍微稳了点,秦家就老两口在家,儿子去了部队,因为孩子少,儿子在部队的补贴,养活老两口是搓搓有余的。
老秦家的婆娘叫顾秀英,比赵桂花大上一岁,见到赵桂花这个点来,当即把手上的碗往桌上一放,迎着,“大妹子,吃了没,没吃的话,来一块吃了咧!”
说着,她就要作势起身,拿着一个空碗过来,这年头,上门做客,第一件事就会问吃了没,因为吃饭是头等大事。
赵桂花给牢牢的拽住顾秀英拿着空碗的手,慢慢把空碗给放了下来,“老姐姐,若是在这么客气,我就不敢上门叨扰了。”
这下,顾秀英算是停了动作,笑骂,“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若不是有急事,定然不会这个点上门的。”
赵桂花见老姐姐如此通透,也不拐弯抹角了,干脆道,“我是舔着一张老脸不要,来跟老姐姐接一两油用的,到时候我家那几个领到工钱后,在给还回来。”
顾秀英一听,就猜到了七七八八,赵桂花家二小子,去了水利基地,回来的时候,却在山洼子地那边昏迷不醒,早已经在赵家村给传开了。
赵家村就这么大,谁家的鸡生了双蛋黄的鸡蛋,谁家孩子又打架了,谁家的继母又虐待孩子了,都是一清二楚。
赵桂花现在家里有个病人,尤其又是给饿出病的,没有油水可不行,是要好好补补。
顾秀英脑子里面微微一转,爽利道,“行,大妹子等我两分钟,我去厨房一趟。”
赵桂花点了点头,和老秦家的老头子说了会话,老头子无非就问下,他们家老二怎么样了,也没啥好隐瞒的,赵桂花一一道来。
两人约莫说了三分钟,就见到顾秀兰手上端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碗,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猪油来,冬天的油,若是自家有养猪的,自然是猪身上的肥膘子,用大火一炼,成了白花花的猪油来。
但是这年头,家里是不可能养猪的,整个赵家村有着两头猪,还是在公社里面看着。
而秦家这猪油嘛,自然是有出息的儿子,在部队上拿到的油票,老两口特意跑了一趟县城,买了一些猪油膘子回来自己炼的。
不仅如此,顾秀兰还特意拿了四个鸡蛋来。
他们老两口子虽然吃穿不愁,但是也不至于富裕到,什么都有的地步。
这四个鸡蛋,也是顾秀英她扣扣搜搜留下来的。
一来她和赵桂花的关系确实不错,二来赵桂花这个人,不跟村子里面其他妇人一样,嘴巴严,教育孩子也有方,难得是个心思正,又不贪便宜的。
她把半碗的猪油和四个鸡蛋一块递给了赵桂花。
若是搁在以往的赵桂话,是定然不会上门借油,又收下鸡蛋的。
但是今天的赵桂花,是铁了心了,想让家里孩子吃顿好的。
利索的接过猪油和鸡蛋来,面带感激,“老姐姐的恩情,我就不言谢了,来日一定还上。”,这个年头,肯借出鸡蛋和猪油的,可不就是天大的人情。
更是对她赵桂花的品性信得过。
顾秀英也没不推脱,摆了摆手,“等你家日子稍微好过点再说。”
赵桂花离去后,顾秀英又坐到桌上,拿起煎饼,咬了一口,满口留香,她家那口子,惊讶,“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往日来找你借粮的可不少,都被你打出去不说,还很骂一顿,今天不仅仅借出去了猪油,甚至连鸡蛋都借出去了?”
顾秀英慢条斯理的嚼着煎饼,细细的品尝,听到老头子的话,抬了抬眼皮子,“当年咱们刚落脚赵家村的时候,不少赵家村的人,都不同意,后来大队长实行投票,全村子就赵桂花一个寡妇,投了我们一票。”
当时赵桂花的男人,刚走没多久,正是悲伤的时候,在加上赵家村一致排外,不愿意接受外来户。
当时赵桂花就说了一句话,她现在都记得,“若是哪天咱们赵家村遭难,咱们出去投奔别的村子,大家伙希望别的村子收留我们吗?”
这一个将心比心的问题,却问倒了整个村子的人。
人都会有难处,有难处的时候,自然会希望有人能帮一把。
说到这里,顾秀英神色带着几分回忆,“咱们家秦宴去被部队选上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议论纷纷,有些红眼病的说咱们给领导塞了红包,你不在生产队,你是不知道,我当时被队上的人给怼的不行,还是赵桂花出面帮忙解决的,就说了一句话,后来就算有人羡慕,也没人敢当面怄我了。”
老头子来了兴趣,“说了什么?”,这些自家婆娘可从来没跟自己提过。
顾秀英夹着嗓子,叉着腰学着赵桂花当时的模样,淬了一口,“有本事你们也去送礼啊!就怕某些人送礼了,家里的孩子也是个熊窝窝,选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