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陆姳离得太近了,扬景澄有些不自在,细腻如上好白瓷的肤肤现出淡淡粉晕。
“阿澄,发生了什么事?”陆广沉、谢夫人同时关切问道。
扬景澄道:“伍梓死了。”
众人皆惊,“这么快。”
才把伍梓救出来,人就死了。世事无常啊。
经过扬景澄的解释,陆姳和父母大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伍梓受伤极重,昌王妃气愤不已,入宫向刘太后、少帝哭诉,请求捉拿凶手。刘太后、少帝安慰再三,派了太医为伍梓医治,同时差近卫搜查暗藏伍梓的那一家。
太医为伍梓医治,除伍梓的家眷外,昌王、昌王妃也在场,敬王公务之余,亲到伍家探望。
扬景澄陪侍在敬王身边,当时的情形亲眼目睹。
伍梓伤势太重,太医无能为力,但一剂补药灌下,伍梓回光返照,虽睁不开眼,但虚弱的、断断续续的说了些话,“……没有虎符……真,真没有虎符……我拷打谢家人,打死了好些人,也没有虎符……虎符被,被谢骜偷走了……别打了,我真没有……”
陆姳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心中冷笑。
伍梓死了。果然不出所料,伍梓临死前说出了他所知道的“真相”:虎符被谢骜带走了。
实际上当然不是的。
在原书中,伍梓就是一个表面斯文清高实则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小人。查抄谢家时,他和庆阳侯狼狈为奸,都发了笔财,谢大将军永不许谢家为其立嗣的遗书共有两份,一份是普通的纸书,一份刻在玄铁战斧上。纸质的那份被伍梓亲手烧了,玄铁战斧的那份,因伍梓和一个和尚关系不错,那和尚酷爱收集兵器,伍梓当人情送给了那个和尚。
谢大将军权柄甚重,调兵遣将,掌握虎符。他的遗物之中,伍梓最关心、最想要的便是虎符。伍梓抓了谢大将军的心腹逼问,严刑拷打死了好几个,也没得知虎符的下落。伍梓不甘心,又抓了谢氏几个有头有脸的族人,族人可不像谢大将军的心腹那般有骨气,战战兢兢的告诉他,虎符被谢骜拿走了。
谢骜已经降敌,那虎符当然是拿不到了。
伍梓颇觉扫兴,把那几个没有骨气的谢氏族人也杀了。
彼时谢家跌落谷底,真是谁想来踩一脚都可以。伍梓杀了这些人,也无人向他追责。
伍梓和庆阳侯各怀鬼胎,伍梓没有告诉庆阳侯他在找虎符,庆阳侯也没有告诉伍梓。但庆阳侯夜不能寐,整晚不睡觉,在谢大将军的卧室、书房等处摸索察看,无意中触动机关,得到了虎符。
庆阳侯当然是偷偷藏起来了。伍梓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虎符真的在谢骜身上。
十五年前,伍梓为了虎符拷打别人;十五年后,有人为了虎符拷打伍梓。被伍梓拷打的人都死了,现在,伍梓也死了。
“……近卫查到那户人家是商人,来自西域。”扬景澄神色安详淡然,“西域商人背后是谁,本来不会很快查清,但近卫在隐蔽之处发现了一个暗绿色腰牌,上面刻有奇怪的字体。鸿胪寺一名曾出使西域的官员认出来,那是一个字……”
“什么字?”陆广沉、陆千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庆祝的庆。”陆姳脱口道。
“呦呦,你怎会知道?”谢夫人大奇。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姳身上。
陆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瞎猜的。我有位好友,她父亲参与过抓捕庆阳侯的行动,前些天她差点被庆王府要去做侧妃,而且是扬仪羽亲自去相看她的。她才到京城,庆王府的人又不认识她,为什么会对她这般看重呢?这不合常理。但是,如果庆王府对虎符有关的事非常在意,就能解释通了。因为她父亲曾经抓捕过庆阳侯,庆王府以为她有可能接触过虎符,所以才会想接她入府,还让河东郡主扬仪羽扮成丫头的模样亲自到她家相看。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我便猜测那腰牌应该是庆王府的,毕竟庆王府对和虎符有关的人都格外关注嘛。我这纯粹是瞎猜,猜错了概不负责,不许笑话我。”
扬景澄笑意浅淡,“呦呦表妹真聪明,你猜对了,正是庆祝的庆。”
陆广沉、谢夫人神情凝重。
昌王妃唯一的娘家兄弟若真被庆王府给害了,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昌王妃共有三位嫡子,至少这兄弟三人算是跟庆王府结仇了。
“多谢阿澄前来告知。”谢夫人神色亲切。
扬景澄微笑,“姨母何必跟甥儿客气。姨父,姨母,虎符乃谢家外祖父的遗物,此事一出,恐朝中会有人打听虎符的下落。”
“虎符自然是被谢骜给带走了。”陆广沉、谢夫人心领神会。
陆姳殷勤道谢,“澄表哥,多谢你。如果不是你特地来告知,明日被人问起,我们毫无准备,可能会说不知道。那说不定以后麻烦会很多的。”
伍梓是抄过谢家的人,他临死之前说虎符被谢骜带走,陆广沉、谢夫人也声称虎符被谢骜带走,相信的人会很多。
如果陆广沉、谢夫人说不知道虎符的下落,那就说明虎符被谢骜带走的事并不是谢家公认的,又或许有人会认为谢夫人知道虎符的下落却有意隐瞒,后患无穷。
知道了内情,陆广沉、谢夫人心里有数,便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毕竟伍梓已死的消息现在还没公开,伍梓临死前的话更是只有伍梓的家人、昌王昌王妃、敬王等人知道,属于绝密。
扬景澄交待过正事,重又戴上风帽,依旧遮得严严实实,离开了平远侯府。
等他走后,陆广沉才想起来,“夫人,阿澄这个孩子从前没叫过我姨父吧?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客气了。”
谢夫人想了想,“或许是咱们呦呦叫敬王做姨父,阿澄跟呦呦学的吧。”
陆姳不知怎地小脸发烧,“对,他一定是跟我学的。我这个人吧,实在太有礼貌了,澄表哥跟着我学准没错。”
第37章
次日, 少帝然召陆广沉进见,问及谢大将军留下的虎符。陆广沉早有准备,“柱国大将军临终之时,臣和臣妻远在边城, 没来得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正因为如此, 柱国大将军的遗书刻在玄铁战斧的事, 臣和臣妻全然不知。虎符之事, 臣妻回京后遍诘谢氏族人,都说被谢骜那厮拿走了。”
少帝喟叹,“可怜柱国大将军一生忠勇, 架鹤仙游之后,谢氏族人无知愚钝,又有谢骜这样的叛贼, 连累了老将军的身后名。”
陆广沉痛恨已极, “谢骜这厮, 臣恨不得将他生擒活捉, 千刀万剐。”
少帝和陆广沉说话时候不长, 已是接连咳嗽了十几声。
陆广沉一直低着头, 但他目光所及, 少帝身侧, 珠帘之后, 分明有人安坐。
明黄色贡锦衣衫,本朝惯例,皇帝、太后服饰的专用颜色。
看来刘太后对虎符的下落也非常关心。
少帝精神不济, 问过话,便命陆广沉出去了。陆广沉领命出殿,不久之后有内侍追上来,手中捧着只黄色锦缎盖着的盒子笑道:“陆世子,太后娘娘将于宫中设梅花宴,这是给令爱的请贴及赏赐,请陆世子亲自带回去。”
陆广沉道谢接过,“有劳内侍官。”取下荷包,顺手塞到内侍手里。
内侍眉花眼笑,“陆世子厚赐,不敢当,不敢当。”口中虽推让,手却诚实,荷包早纳入袖中。
内侍回去之后,在珠帘前跪倒,毕恭毕敬的道:“陆世子眼神直视奴婢,坦坦荡荡,举止神情自然,无丝毫异常。”
珠帘之后,久久寂静无声。
陆姳拿到请贴、珠宝,命春七捧了,“去给祖母看看,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平远侯夫人正由众孙女陪着说说笑笑,见陆姳进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陆姳心里这个乐。
陆千金杀伤力大啊,瞧瞧,她才进来,老夫人便笑不出来了。
陆姳笑嘻嘻的拿请贴、珠宝给平远侯夫人看,“祖母,那天我也到宫里逛逛。”
平远侯夫人有些意外,“接到请贴的都是世家贵女,没想到你也有。”话出口后,略有些后悔,又板着脸补充了一句,“祖母的意思是,你才认回府不久,还不为人所知。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知道你。”
“因为我有位曾为大周建下不世之功的外祖父嘛。”陆姳只字不提平远侯府,把柱国大将军的功绩吹了又吹,“谢家平反了,皇上、太后娘娘念及过去十几年谢家受了委屈,自然要对我另眼相看。我是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我这个身份可贵重极了。”
陆婧、陆妩等人有些轻蔑,有些嫉妒,却又有些羡慕。
没见过这么吹嘘自己的,可她吹得似乎也没错,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身份确实非同一般……
平远侯夫人都气笑了,“三丫头,你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么?”
陆姳点头,“我知道呀。”伸手蘸了水在桌上写下谦虚二字,“这么简单,三岁小孩子……不,五岁小孩子都会的吧。祖母您也太瞧不起我了,竟然问我会不会写这个。”
平远侯夫人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