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刻前,萧靖的心绪有多沸腾,此刻便有多冰凉彻骨。
竟有那么一瞬,他眼前浮过卫辰小儿只剩一副冢中枯骨的模样,书房内光线昏暗,萧靖感觉到下腹极大的不适,他弃了手中宝剑,当即大步走到门前,开门离开了书房。
此时,天际还挂着一弯玄月,回廊下摇曳的灯笼里的火光早就灭了,园中树影婆娑,隐有魑魅魍魉的影子。
萧靖大步如飞,可能已经等不及了。
他生于皇家,自幼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纷争,自知被人残害的滋味。
小儿......他的卫辰小儿,倘若当真是两年前的那人,那时她也才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却是遭遇了那种事。
萧靖心绪无法平静,若那日不是他,而是旁人?他无法继续想象下去。
萧靖的俊脸阴郁的可怕,回卧房随意冲了凉水之后,就让人将裴冷与长留叫了过来,这二人都是夜猫子,每日都是子时之后才会睡下,到了此刻,也才将将睡了2个时辰不到。
萧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暗竹纹的锦袍,白玉冠束发,俊美清冷到了就连月光都黯然失色了。
他站在庭院中,整个人气势如山,如此同时,还有一种难以忽略的阴郁。
好像....方才经受了天大的打击。
“卫辰还是没有回府?”萧靖低醇磁性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裴冷打完最后一个哈欠,回道:“的确如此,卫辰昨日离开王府之前交代过,可能会晚些回来。”
他也时常在外,有时候一走就是半个月,也不见王爷如此忧心。
裴冷以为萧靖是在担心,遂道:“王爷,卫辰才一夜未归,没甚大碍的。”
他还想回去睡一个回笼觉。
这时,却闻萧靖情绪不明道:“走,去英国公府。”
言罢,他迈开长腿往月门处走去,肩头披星戴月。
裴冷以为自己误听了,他抬头看了看尚未褪去的繁星与玄月,跟上前提醒了一句,“......王爷,这天还没亮呢。”
长留身子摇晃,“......”好困呐!
***
不消一个时辰,萧靖带着裴冷与长留二人骑马来到了英国公府大门外。
这几匹都是价值不菲的战马,往那儿一站便是威风凛凛,亦如它们的主人。
这个时候,裴冷与长留的困意已消,二人虽是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何突然造访英国公府,但二人绝对的忠诚,对王爷的做法毫无意见。
此时,天色将亮,英国公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府门外还有正在扫尘的小厮,看清萧靖的名帖之后,先是一呆,再看此人玉树临风,品貌非凡,便没有起疑,当即飞奔至上房,去通知了英国公宋严。
昨日将军府的事闹得很大,一来此事是与宋家的两位姑娘有关,二来萧靖将云婆子打的半死,作为英国公的宋严不可能不知晓。
宋严去询问过宋悠,却是被拒之门外。
他之后又去见了宋媛,他心目中的乖女儿昨日一直在哭闹,宋严于心不忍,便没有追问。
汤氏倒是在他面前解释了几句,可是不知为何,宋严头一次对汤氏有了些许的烦躁与不耐烦。
昨夜,宋严是睡在上房的,他也听闻萧靖会亲自登门替宋悠讨公道,可.....这才辰时,他也太早了吧!
“.....先请骁王爷去堂屋稍坐,我片刻就过去。”
宋严有些懵,近日来夜间总是无法安睡,晨起时难免乏力,宋严让婢女伺候他洗漱更衣,之后兀自沉思了半晌,此事不管结果如何,对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利,他想着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片刻之后,宋严前去了堂屋,在此之前,他有意在上房逗留片刻,毕竟他才是岳丈,让女婿等上一会也是无伤大雅的。
不过,他此举主要还是为了消减萧靖的锐气。
若是萧靖执意要替宋悠讨公道,那自己另一个女儿难免受委屈。
就在同一时间,宋淮远,汤氏,连同哭肿脸的宋媛也听闻了此事。
宋淮远并不知道两年前的那桩事,但结合前后因果,他很快就能猜到几分。
他知道母亲与妹妹都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这对母女好看的外表之下皆藏着满目疮痍的恶毒。
但是宋淮远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和妹妹会对宋悠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宋淮远再一次开始动摇自己的心思。
或许,他错了....根本不该留在宋家!
昨夜,汤氏感觉到了宋严的冷漠,她也不敢继续纠缠,便一直陪着宋媛,这时安抚道:“阿媛不用怕,一切都有母亲来办,那骁王爷简直是目中无人!”
宋媛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按着她的计划,本该让宋悠清誉扫地的,可为何事情却反了过来,她自己成了那个被人暗中指指点点的了?!
“母亲,我恨死长姐了!我当真恨死她了!这下可好,所有人都以为我恶毒,她们定在背后说我的一无是处,辰王殿下又该怎么想我?!”
汤氏也陷入愁绪,但见女儿如今正当花容月貌,她宽慰道:“莫怕,我儿这容色不输她几分,她有骁王护着,我儿还有辰王呢!”
提及辰王,宋媛虽是爱慕依旧,但不知为何,心头的失望却是无比明显。
***
这厢,宋严神色凝重的迈入了堂屋。
萧靖负手而立,单看背影也能让人感知到他此刻的心情不佳。
宋严顿了一下,这才道了一句,“王爷快请坐,让你久等了。”
萧靖这才转过身,他比宋严高出了稍许,又是常年在关外历练过的,整个人气势逼仄,隐有气吞山河之感,浓郁的眉宇之间仿佛蕴藏着煞气。
很明显,萧靖相当的不悦,并且表面上看上去丝毫也不敬重宋严。
宋严面上如常,内心却是一番哀怨,这样一个女婿,他当真不知如何相处。
亲眼看着萧靖落座之后,宋严才坐下,下人很快端了刚泡好的头一遭的热茶上来。
至于宋悠的清誉,宋严坚信女儿肯定是清白的,他更是无法相信会有人对英国公府的嫡长女下手,饶是他此前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可她好歹也英国公府的姑娘!
宋严最为不敢相信的,是那些流言蜚语,竟有人说是汤氏迫害了宋悠。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与汤氏相识于幼时,汤氏一惯是温柔心善的,对待宋悠也是视如己出,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毫无人性的事。
一定是宋媛听了谁的谗言,这才在闺中好友中多说了几句。
宋严正打算劝说萧靖不要将事情闹大,谁知这人却先开口,全程冷面无温道:“国公爷,本王今日的目的,想来国公爷已经知晓,本王只有一个要求,还请国公爷休要阻挠。”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强势直接的么?
宋严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妙,未及他接话,萧靖继续道:“让宋二在城门下向我未婚妻下跪致歉!否则,本王定会查下去,届时若是发现还有旁人对宋悠不利,本王还是会一并追究!”
追究?
追究什么?
宋悠也是他的女儿啊!
人还没出阁,怎么好像已经成了萧靖的人了?
宋严语塞,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让宋媛下跪致歉,那她的名声可就毁了!至于宋悠,她毕竟已经许配给了骁王,骁王自己都不在意那桩事,宋严倒也不至于太过忧心了。
只有将这件事不了了之,两个女儿才皆能保全。
“王爷,你看....阿悠与阿媛都是我的女儿,姐妹两个闹了罅隙,还是由我来处理吧。”宋严僵着脸道了一句。
在宋严的打量之下,萧靖唇角微微一扬,他讽刺一笑,“国公爷还知道有悠悠这个女儿?”悠悠....以后有机会,他想当面这么唤她,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宋严愣了。
这叫什么话?
他自己的女儿,他能不知道!
宋严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这时萧靖又道:“致歉一事不可更改!另外本王很怀疑国公爷能不能照拂好悠悠,本王今日前来还有一个请求,望国公爷将婚事提前,本王打算早日将悠悠娶回去。”
宋严,“.....!!!”
婚事原本定在年底已经够仓促,萧靖却提出还要提前?
就在这时,下人过来通报一声,“国公爷,表公子过来了。”
表公子?萧靖眉头一蹙,第一反应就是王治。
果不其然,萧靖抬眸往门外望去,就见王治大步而来,身上还穿着昨日在将军府穿过的衣袍。
萧靖身上的煞气愈发强烈了。
王治竟然在英国公府住了一宿?!
宋悠就跟在王治身后步入了堂屋。
她也很无奈,若非是王治留宿,她一定会回骁王府,如今萧靖应该更加怀疑她的身份了。
到了此刻,宋悠还在侥幸的幻想着,萧靖对她的身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王治站定之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萧靖,抱拳道:“王爷,姑父。”
宋悠也盈盈一福,“王爷,父亲。”
宋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早就听闻萧靖是个狠角色,没想到会这般为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