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女气急,大眼睛迅速涌上一层眼泪。
文铮羽恍无所觉,拔腿欲走。
“别走!”少女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文铮羽停下来,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阳光落在他脸上,长而直的睫毛在挺窄鼻梁上投下一痕阴影。他分明站在烈日之下,整个人却如同薄而韧的坚冰,那种精致又脆弱、阴暗而悒郁的俊美,是她平生所仅见。
只一眼,少女便再狠不下心。
她心头打鼓,大着胆子将手指从衣袖慢慢挪到他手腕:“公、公子,珍珍自知愚钝,不堪与公子往来,但我 ……”
“你为何要与我往来?”文铮羽毫不客气地问。
薛珍珍发觉她握住的手腕,冰一样凉。
那手腕的主人弯下腰,冷白面孔凑近她,双眸带着审视的神色,声音清晰镇定:“薛珍珍 ,我想知道很久了。你是否心悦于我?”
薛珍珍惊得浑身一震,双颊迅速羞得通红。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光天化日之下,被男子这样当众询问 ……
抬起头对上那双幽深而漂亮的眼睛,她又痴了。
这可是文铮羽啊。
那个自幼孤冷、不与人言的小公子……如果她今天畏缩怯懦,说不定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
薛珍珍闭了闭眼,终于咬牙点了头。
“好。”对方微微歪了歪头,更仔细地观察她:“那么,你会心悦我多久呢?会永远同我在一起么?”
薛珍珍愣住,接着紧张道:“当然……”
“别着急。”文铮羽笑了。
少年肤色冷白,嘴唇却是殷红,唇角的笑容又深又冷,毫无温度。他修长食指抵住少女柔软嘴唇,慢悠悠道:“如果,皇上即刻下旨,要你进宫为妃,你允不允?”
薛珍珍惊讶极了:“珍珍从未进宫面圣,圣上如何会晓得我?再说,家父只是区区公主府长史 ……”
文铮羽笑容弧度越大,感受着柔软嘴唇摩挲自己生着薄茧的指腹,眼眸深处毫无温度。“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薛珍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咬牙:“自然不允。”
抗旨不尊乃是大罪,但这旨,她只怕一辈子也接不着,嘴上说说也无妨。
文铮羽像是也明白这一点,换了一个问题。
“那么,”他徐徐道,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女明眸,“若我不再是公主养子,又回去做我的乞丐了呢?你还跟我么?”
少年的笑容真称得上一声俊美无俦:“若你同意,我今晚就带你私奔。”
薛珍珍睁大眼睛:“公子……何出此言?”她迟疑着,“你们在别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不是说公主误食了毒蘑菇险些出事么,怎么如今看起来,吃错东西烧坏了脑子的人 ……倒像是文铮羽 。
文铮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白面容与幽深瞳孔在阳光下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看得薛珍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看。”就在薛珍珍吓得几乎要开口尖叫时,他又勾起唇角,笑得肆意:“你心悦的是公主府的小公子,并不是我,明白了吗?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不然的话,就杀了你哦。”
他凑近她耳边,面带笑意,语气却冰凉无比。
薛珍珍终于忍不住 ,转身夺路而逃。
文铮羽站在原地,慢慢收起所有表情,转身离去。他瘦削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如一竿笔直而易折的竹。
*
公主房。
侍女丫鬟们来回穿梭忙碌,奉林卿卿之命,从巨大的樟木箱子中取出华丽首饰,渐渐铺满阔大桌面。檀紫朝服在木架上撑出富丽形状,林卿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问身边侍女::“萍儿,你还记得我上次面圣是什么时候么?”
一边的蓝衣侍女与绯衣侍女对视一眼,低声:“……您出嫁以来,便极少进宫。”
林卿卿无力地揉揉眉心:“万寿节呢?年节呢?”
绯儿跪下来:“公主称病,说怕过了病气给皇上,便是宴席上也坐的极远,神情疏淡,略坐一坐便借故出宫回府。”
跟着她时间更长一些的萍儿叹气:“前些年皇上还会关怀公主几句,可公主总是不愿与皇上多言,慢慢的,皇上也就不问了。”
“我明白了。”林卿卿更想叹气,勉强忍住,伸手摸摸朝服。
还好,萍儿等丫鬟都还算尽心 ,虽然极少穿,朝服日常的晾晒保养并没缺少,依然保持着精致富丽的模样,轻抬衣袖,光华流转。
林卿卿挑了几件首饰,又换上朝服,即刻便入了宫。
她径直找到薛长史安排了车马。
文致宣收到消息时,林卿卿的马车已驶进宫门。
*
“圣上此时正在接见使臣,并无空闲,还请公主见谅。”
皇帝的贴身太监刘公公传出话来,林卿卿并不觉得惊讶。
文致宣如今把持公主府内外,甚至一语便决定本该拱卫公主的府卫的去留。她不难想象,如果不是出了她这个“意外 ”,公主的尸身或许要几日之后才会被送回京中。
只需几句“悲恸过度、不愿接受所以延宕”之类的借口 ,便再也无法验出她真正的死因。皇帝便是猜到什么,也只能接受。
这对父女已经僵持近十年,帝王的感情本就稀薄,即使林卿卿当年曾是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如今也难说还剩下多少情分。
除非她如今日一般,主动示好。他是皇帝,只有别人俯就他的道理。
皇帝不肯见她,这也算在她的意料之内——对方是一国之君,自然不可能轻易原宥。
林卿卿观察着刘公公神情。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说话时躬着腰,放低眉眼,并不曾直视她,是个十分敬重的姿势。
她不动声色地思索着,慢慢问:“敢问刘公公,父皇近日身子可好?”
“龙体向来康健,劳公主费心。”刘公公笑道。
“那便好。”林卿卿像松了口气似的,徐徐道,“有劳刘公公。既然父皇国务缠身,我便改日再来拜见。”
她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公主。”刘公公拦住她,微笑着抬起一点眼睛:“皇后娘娘听闻您入宫,说许久未见了,想与您说说话儿 ,您看 ……”
现皇后并非林卿卿生母,而是先后的贴身宫女。先后病重时,这宫女寻机上了龙床,先后一薨,新人即刻上位。
林卿卿能感觉到公主记忆中残存的伤心与失望。正是因着此事,她才那样固执地不听任何劝阻,坚持要与只是区区一介进士的文致宣在一起 ……她对这些贵族男子,实在是失望透顶。
但出身寒苦,未必便单纯坚贞。养在深宫中的公主不晓得天下男子大抵一个模样的道理,终究错付了一生。
林卿卿回忆到此处,拿定主意,对面前等待的刘公公摇了摇头 。
“我不见她。”
她渐渐收敛笑容,露出几分伤心神色,走出宫门。
刘公公在身后看着她垂首背影,叹了口气。
片刻后,皇帝内阁。
年过花甲的皇帝头发花白,聚精会神地听来自贴身太监的禀报。
“哦?卿卿关心朕的身体?”
皇帝轻咳一声,眼角漾出几道笑纹。
接着,那笑意又慢慢消失。
他仰头靠在龙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那样,不肯给皇后一分脸面……卿卿她,还是没有原谅朕啊。”
刘公公觑他神色,赔笑道:“公主年纪轻,脸皮薄,便是有这份心思也是寻常。前度薛长史说公主在城外误食了有毒的蘑菇,险些不测,许是经此大难,公主才发觉,在她心中,您还是第一位的。”
皇帝掀起一点眼皮:“误食毒菇?如今可大好了?”
“说是大好了。”刘公公谨慎道,“皇上要不放心,再派太医去瞧瞧?”
“瞧她作甚!”皇帝冷哼,“人家有主意呢,哪儿用得着朕!”
刘公公笑了:“民间常说的,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公主呀,一定早盼着能再到您身边、常伴左右,今儿这趟便是明证。奴才大胆说一句,公主下次进宫,您不妨就见她一见,免得凉了公主心肠……”
刘公公这番话,可谓说到皇帝心坎里。
他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当天,皇宫派出的御医便到了公主府。
“公主只略有些体弱之症,饮食丰盛些便好,不妨事的。”
“有劳太医。”林卿卿颔首,示意绯儿送他出府。
可不体弱么……这些日子,她不敢轻易进口公主府内的任何东西,只私下命萍儿那负责采买的兄长买些外头的食水进来果腹。他一个人带不了多少,林卿卿这几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
不过,今日之后只怕便可以放心了。
林卿卿带着一点微笑,悠闲地喝一口茶,余光掠过面色苍白、竭力装作镇定的文致宣。
太医忽然来府,任谁都知道,皇帝又开始重新关注他的小公主。
这是一个直接从国朝最高权力者处传来的信号——从此公主府内,怕再无人敢对林卿卿有丝毫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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