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韶半边身子都是土,土里还插着一支开了一半的蟹爪菊,模样滑稽极了,可他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随手拍掉了肩上的灰土,慢慢地又走回廊下,扶着柱子继续观战。
“老大老三,你们欺人太甚!”阮士信突然一声怒吼。
以他的武功,如果真心打的话大房三房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但他一直念着亲戚情分,只是招架着并没有放开手脚打,但刘氏这一花盆砸下来让他彻底断了念想,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他不尽快解决掉这些人,一旦他有什么变故,他的妻子和女儿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行家一出手,这些虾兵蟹将只有跪着挨打的份儿,没多会儿阮士信已经将这些人全部制住,开了后门一个一个扔了出去,他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我跟你们恩断义绝,要是你们再敢上门骚扰我的妻女,休怪我不客气!”
阮宁手里攥着棒槌,眉开眼笑地站在边上看着,心里隐隐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眼前的阮士信实在太符合她关于父亲的想象了,单是有这么个父亲,来这个世界一趟就很值。
阮士信转身拉着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她毫发无损之后小心地拿走了棒槌,沉声说:“宁宁,过去你总是不情愿跟爹爹学武艺,但是现在你得认真跟爹爹学啦,我这就跟你娘说说,从此过了明路,每天上午下午你都跟着我练一个时辰。”
学武?每天两个时辰?那不是累死算了。阮宁苦着脸说:“一个时辰好不好?”
“不商量了。”阮士信拍拍她的肩,回头又看看季明韶,“那小子肯为你挨那一下,算是个有情义的,可惜身子太弱不经打。宁宁啊,你要是不想换人的话那就更得跟着爹好好学了,将来只怕他还指望你护着他呢。”
阮宁:……
这个任务太艰巨了,还是祈祷便宜爹长命百岁比较容易实现。
阮士信很快跟陈氏说了,陈氏虽然也认为女儿家不应该舞刀弄枪,然而今天的阵仗她也看见了,大房和三房甚至想打女儿,根本不顾什么亲戚情分,陈氏掉着眼泪说:“都怪我,要是她有个兄弟她大伯和三叔就不会这么欺负人了,士信,你还是收个房里人,好歹留个后……”
“阿霞,宁宁也是咱们的后人,”阮士信握着妻子的手,叫着她的小名安慰说,“你还看不明白吗?就算宁宁是男子,老大和老三也会想别的借口来闹的,你放心,我这就跟道上的兄弟们写信,找个风气好的地方咱们搬过去住,以后不受这鸟气。”
这想法他几年前就有了,只要还留在登州,难免要受大房和三房的骚扰,附近的州县都有他交好的朋友,拣一处民风淳朴的迁过去,有朋友帮衬着,这个家也能立起来。
陈氏听他说过几次这个想法,过去她总觉得故土难离,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点头答应:“好,都听你的,只要有你和宁宁在,哪里都是咱们的家。”
她突然想起来,问道:“宁宁呢?”
“还在季明韶那里,”阮士信试探着劝说妻子,“那个季明韶虽然弱了点,但能想着替宁宁挨了大嫂一花盆,也算是个汉子,宁宁要是喜欢的话,不然就成全他们?”
陈氏摇头叹气:“就算是个好的,身体那样也不成啊,万一半道上有个三长两短,宁宁可就……”
她没把守寡两个字说出来,阮士信却没这个忌讳,直接说道:“宁宁喜欢就成,就算季明韶是个短命鬼,将来再找一个不就成了?咱们宁宁的相貌品格,还怕找不到好的?”
陈氏啐了一口,说道:“哪有这么咒自家闺女的?别胡说。”
两口子这边说着话,那边被他们担忧要当寡妇的阮宁正在跟短命鬼套近乎:“你疼不疼?衣服都弄脏了,我让人给你洗洗好不好?”
刘氏那一花盆对季明韶来说根本像挠痒痒一样,倒是眼前阮宁的纠缠更让他头疼。她很奇怪,刚刚明明英姿飒爽的,一旦没有旁人,立刻又变成娇花弱柳,让人厌倦。
他默默地走进屋里,本以为她会离开,谁知她也跟了进来,季明韶干脆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装睡,老半天睁开眼睛一看,阮宁还在,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皱着眉头看他脱在地上的鞋,若有所思。
季明韶心里一惊,糟了,这是给囚犯穿的鞋子,他忘记换了!
他以为已经被她识破身份,立刻跳下床一记手刀向她脖子上打去,预备打晕了她逃走,然而手被她抓住了,她把人往身前一带,疑惑地问:“你做什么?”
季明韶被她带的一个趔趄,险些撞进她怀里。事发突然,竟忘了她会功夫,季明韶垂下眼皮,他以用毒见长,并不擅长近身搏杀,如今又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大约是打不过她的,不如见机行事。于是他保持着被她抓住的姿势,静待下文。
他们离得很近,从阮宁的角度看过去,季明韶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密密的阴影,俊美苍白的脸庞上波澜不惊,唯有紧紧抿着的嘴唇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她突然觉得他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忍不住用一根指头挑起他的下巴,轻佻地说:“乖乖的听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黄昏渐渐暗淡的光线中,她惊奇地发现季明韶苍白的脸,红了。
他触电般地抓住她的手,欺身向下,看着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慌乱,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不会调戏男人,就别勉强。”
阮士明的家中,阮青看着鼻青脸肿的父母兄弟们,咬牙切齿地问:“是二叔打的?”
“可不是你二叔打的!”刘氏在旁边说道,“反了反了,敢打哥哥嫂子,我明儿就去官府里告他忤逆!”
其实阮士信一直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把这些人放倒扔出去,根本没有下狠手,他们的伤多半都是一开始跟佃户们打架时蹭到的,但对于在二房面前横惯了的阮士明一家来说,这已经是无法容忍的了。阮青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说:“不用去告,后天我就嫁过去了,我亲自跟相公说,我让他们全都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女色魔之旅~
第99章 女大王的压寨相公
夜深人静, 季明韶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到底是发现了他的破绽想威胁他?还是纯粹在调戏他?
理智在排斥, 内心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季明韶默默地翻了个身,努力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开始梳理最近的事。
八天前, 他接到无影阁阁主、义兄赵四海的传信, 要他去泗水相见, 谁知刚踏进泗水城就中了埋伏, 被官府抓住。在泗水县衙他被严刑拷打了三天三夜,无影阁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 他虽然不是阁中人,但和两位阁主关系亲密,官府想从他口中得知无影阁的头脑是谁, 总坛在哪儿, 他受住了刑讯,一个字也没说。
第四天官府突然不再逼供, 而是将他定了偷盗之罪, 发配到千里之外。他被四个解差押着走了三天, 很快发经他们准备取他的性命, 于是设计在密林中反杀, 暂时脱险。
但,他的行踪到底是被谁透露给官府的?为什么官府审到一半突然不审了?又是谁买通了解差要杀他?本来应该在四个解差中留一个活口问清楚的,但他那时太弱, 不敢冒险,只能全部杀了。
季明韶又翻了个身,莫名有些惆怅。八天了,他被捕的消息想来已经在道上传出去了,他在押解的路上也留了记号,赵四海和余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可是,就这么走了吗?
季明韶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眼前浮现出阮宁故作轻佻的笑容,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阮宁也没睡,她在跟系统打探消息。
“娇娇,季明韶应该不是普通人?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我总觉得他刚才怪怪的。”
在他床前那会儿他似乎想偷袭她,虽然她武力值高并不怕,但是回头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如果他动手是因为不想跟她成亲的话,那么之前他有很多更好的机会,更不必在刘氏砸她的时候替她挨了那一下,那么他突然偷袭是为了什么?
“病娇的确有秘密,不过他的身份目前还是隐藏信息,需要宿主自己发现呢。”标准女声回答道。
又来,每次都是这幅腔调。阮宁一边嘟囔一边回忆,季明韶动手的时候她正在看他鞋帮上几片古怪的深红色,难道他的鞋有问题?
标注女声欢快地说:“比起查找病娇的身份,更建议宿主尽快和病娇建立亲密关系呢。”
“那你好歹告诉我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阮宁不满地说,“都一天了,他连话都不肯跟我说,能有什么进展?”
“其实今天宿主取得了很大进展呢,你仔细回忆一下,有很多蛛丝马迹都能提示病娇的喜好。”标准女声提醒道。
很大进展?阮宁立刻想起从0.1%突然变成1%的分析结果,数值突然变动的时候她正抡着棒槌打架。
季明韶喜欢棒槌?还是喜欢打架?还是喜欢女人抡着棒槌打架?
标准女声差点没吐血:“宿主的推理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