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未嗤笑道:“畏罪自杀?我看未必,她分明是为了保全你。不然她大可直接把你供出来,说是你教唆她下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毒/药。说不定圣上念她供出主犯反而从轻发落饶她一命,最不济的,她临死前也能拉一个垫背的!”
周怀素道:“确实,她既是畏罪自杀也是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以她的性子,即便认定我别有居心,也会念及我的好处宁可自尽也要保全住我。我若不是深知她这点,又岂敢冒险为之?”
庄青未摇头道:“那样好的一个姑娘……你,你连人心也敢算计!”似哭似笑道:“这便是你说的除了金钱贿赂之外,第二种收买人心的方法么?”
周怀素看了他一眼,道:“我从头到尾既没骗她也没逼她,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只是我确实对不住她,她家早已无人了,不过她曾告诉我她父母姊妹葬在何处,以后每年清明,我都派人前去扫墓便是了。”
庄青未深吸一口气道:“那后来呢?后来你又是如何将这一切嫁祸给段尧欢的?”
周怀素道:“云韶死后,圣上定然会仔细调查她的身份,也就不会相信她是真正想要下毒谋害小皇子的凶手,一定会召见她同屋的宫婢雅乐问话。圣上对此事颇为重视,雅乐自然不敢欺瞒于她。云韶曾对我说雅乐是她在宫里最好的姐妹,我便与她道:‘既是如此,你也不好骗她,只管将你与我见面一事同她如实交代便好,只是切记不可暴露我的姓名身份。’她答应了。而我与云韶是在半个月前相识,见面大多是在下朝后,有时是在午间休息亦或午后,但从不曾在晚上。这些雅乐自然知道,她将这些告知圣上,圣上便会推测与云韶私会之人才是真正下毒的凶手,并且那人是个外臣,且可长时间逗留宫中,只是近半月来在晚上从不曾留宿,这么一来,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段尧欢。”
庄青未沉吟片刻道:“可是你也说了,这只是圣上的推测而已,既没有证据,想她也不敢妄下断言。”
“有,有证据。我方才说过,云韶曾给我画过一幅画像……”
庄青未大惊失色道:“你疯啦,怎么留下这样的证据!”
周怀素摇头道:“圣上一定很想知道与云韶私会的人是谁,而不出意外的话,那幅画最终肯定会被圣上发现。可圣上既已对我消除了戒备,又对段尧欢心存怀疑,你认为当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谁呢?”
“你……”庄青未想起一事,恍然道:“是了,那幅画我是见过的……原来那幅画像上的人不是段太傅,是……是你!”
周怀素点头笑道:“是,我与段尧欢长相十分相似,除非真人,否则但凭画像难以分辨,可圣上先入为主,却是认定了那画像上的人是段尧欢。”
庄青未跌坐在椅子上,目光虚浮道:“怀素,你这样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你不累么?”
“累,怎么不累,可是不如此,我便得不到我想要的。”
庄青未转头看他,忽然摇头笑道:“我从前便同你说过,如果圣上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再如何费尽心机,到头来也只能是枉然——你是比我先出宫的罢?你知不知道,我出宫的时候,圣上已经下令全面封锁消息,只把真凶推给云韶,丝毫不提段尧欢,她对他包庇到这等地步,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收手罢,怀素,若是圣上有一天知道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你绝对没有段尧欢这样的好运气。”
周怀素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道:“圣上会这样做,我一点也不意外,所谓水滴穿石,我倒要看看她能对段尧欢包容到何种地步,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呢。”
第61章 遇刺
往后几个月内风平浪静, 并无事端发生,宋卿鸾一根紧绷的弦也渐渐松弛下来。
眼看又到了宋折卿的忌日,段尧欢上回既已答应前去祭拜, 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这日便与宋卿鸾等人一道去了。
不料出发前一日周怀素前来同她商议, 说是近来陵园附近三水镇一带流寇作乱, 想宋卿鸾带他同去, 并派一支禁军给他,好保证其安危。
流寇一事宋卿鸾也有所耳闻, 加上宋承瑾上回因风寒之故没陪她一同前往,宋卿鸾此番有意带他同去,上回投毒之事她至今心有余悸,是以本就打算随行带一支禁军, 只是原本她考虑领军之人是风影, 并未想到周怀素, 可此番他既然提了,她便也顺势答应了。只是仍带了风影前往, 雪影想要跟随,她便也准了。
这日是个阴天,虽有些闷人, 但好在不下雨,倒也不算太坏。他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路上并未见什么异样,直至到了距皇陵三里处,仍是不见丝毫风吹草动。宋卿鸾放下心来, 未免觉得自己太过谨慎,心想:那些流寇,纵使有天大的胆子,又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又想道宋折卿向来喜静,最恨被生人打扰,便下令让禁军驻扎在此处,打算自己带了宋承瑾、段尧欢、雪影、风影四人前去祭拜。不料段尧欢忽感身子不适,说是浑身无力,恐怕不能前往。宋卿鸾冷哼一声,只道他出尔反尔,临时变卦。心道:他若是不想去,我强迫他也没意思。便随他去了。谁知宋承瑾此时也又哭又闹起来,说是浑身难受,不想动弹,非要留在原地,宋卿鸾无法,便也只能将他留下,并命周怀素好生照料。让风影、雪影随同自己一道前往。
他三人到了墓地,依次祭拜宋折卿,祭拜完毕刚要返回时,忽然从附近树林蹿出一大批黑衣人,举刀便向他三人砍来。宋卿鸾大惊,心道他们一上来就举刀劈人,怕不是流寇强夺钱财那么简单,一时心慌不已。等到反应过来,已被雪影护在身后,听得风影大声喊道:“小师弟,保护圣上先走!”
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人数又多,风影心中毫无胜算,便只得教雪影先护了宋卿鸾离开。他二人欲折返寻得禁军救驾,无奈禁军远在三里之外,只怕到时还没见到禁军,便已教黑衣人追上了。宋卿鸾踌躇之间,忽感掌心一片黏腻,低头一看,只见雪影腹部好长一道口子,一时又急又忧,心乱如麻,只得扶他躲进了一旁林中。
等进了林中,宋卿鸾扶他靠到了林石后边,见他面色惨白,全无血色,担忧道:“雪影,你怎么样?”她不懂包扎,随便扯了块布缠住了他的伤口,看着他血越流越多,只能空自着急。
雪影虚弱笑道:“我没事,圣上不必担心。”喘息道:“只怕师哥抵挡不了多久,圣上,你先走罢,沿树林往前走上三里,再右折出去就是了,只是林中杂草丛生,有些还带了刺,路不好走,你需得小心……”忽然听见动静,隐约是人拨开草丛进入林中,他耳力极好,自信不会听错,这时便慌忙道:“他们怕是来了,圣上你快走,等他们再进来一些,我朝反方向引他们离开,你便趁机一直向前走!”
宋卿鸾大感震惊,脱口道:“你疯了!我是走了,那到时你如何脱身!”
雪影摇头道:“不用管我,我受了重伤,你带着我只会拖累你自己……再说我看他们不像是寻常流寇,倒像是想取圣上性命,多半是哪个乱臣贼子派来的,既是冲圣上来的,想必不会与我为难。”
宋卿鸾斥道:“胡说!你从前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世上除了我和你师哥,又有哪个还会容你?他们既是贼子派来的,那便与朝廷有干系,想必都听说过你的事迹,焉能放你活命!”执意扶起他道:“要走一起走!”
雪影苦苦劝道:“圣上不必管我了,若是他们追上来,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宋卿鸾执意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扶起他向前走去,见他满脸愁容,宽慰他道:“没事,虽说与你死在一起仍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太坏。”耳边却听雪影梦呓般地道:“公主,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曾对我说过,长大后一定要嫁给我,教我万不能娶旁的女子?”
宋卿鸾走得吃力,听了这话却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倒还有闲心说笑?”
雪影微微苦笑,并不言语,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音,隐约是有人在喊圣上,喜道:“圣上,禁军赶来了!”却见周怀素赫然闯入林中,望着她欣喜道:“圣上,终于找到你了。”宋卿鸾见到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终于有救了”,而是“若跟他死在一块儿,那才算是倒了血霉呢!”思及此忙问道:“禁军在外面么?那些黑衣人怎么样了?”
周怀素答道:“禁军就在外面,那些黑衣人都已经死了。”等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还留了一个活口,口中被塞了布条,风影受了重伤,但仍支撑得住,见到宋卿鸾后,便指着那唯一活口与她道:“他方才想要咬舌自尽,所幸发现的早,被我给制止了。”
宋卿鸾大喜:“好得很,带他回去好生拷问,一定要问出幕后主使,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想要朕的性命!”吩咐下去给风影、雪影包扎伤口。而后才想起不见宋承瑾与段尧欢,忙向周怀素问道:“太傅和承瑾呢?他们没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