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李歧下意识的想要咳嗽,却发现胸膛毫无起伏,竟是半点也未受影响。
她是不需要呼吸的。
没有了水层阻挡,少年第一次看清了岸边的景象,率先入目的是一双白色布靴,他趴在地上,目光上移,从对方月白色的外罩衣摆看到了腰间的白玉腰带,又从白玉腰带顺着胸膛一路向上,直到男人的下半张脸……
看到了,就快看到了!
不知为何,李歧突然感到了紧张,然而就在他即将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一只手臂突然从后伸出,一下子捂住了他的眼睛!
“醒醒!你要溺水了!”
惊雷般的呼唤炸响在耳畔,而他最后听到的便是女子轻快的声音,“这位仙君,你当仙人真是可惜了,不若随我做魔头吧?”
“哈!”
李歧惊坐而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正是他在炼魂宗的房间。
没有河水,没有神龙,没有河岸上的神秘男子,他茫然的注视着自己那双熟悉的手,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
“怎么了,为我力战神龙的英姿倾倒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畔传来,少年扭过头,就看到让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正单手撑头躺在一旁,一条腿摆直,另一条腿曲起,那姿势真是怎么看怎么流氓。
最后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是谁?
你为什么会被封在河底?
李歧的脑子里盘旋着无数的问题,却堵在嗓子眼一句也问不出。
洛水河底太冷了,冷到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结冰,连同那些曾经在他身体里高声尖叫的情绪都被冻在了身体某处,变得鸦雀无声。
与漫长又孤寂的时光相比,爱与恨都模糊的不值一提。
大概是第一次,李歧清晰的意识到,这名躺在他床上的少女是一柄上古凶器。
她鲜活的嬉笑怒骂背后隐藏的是冰冷至极的凶性。
他忘不了那头炸裂的神龙,也忘不掉记忆里的笑声,更无法忘怀的则是……那个用一根手指便吸空洛水的男人。
对,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少年慢腾腾的爬下了床,他踉踉跄跄的走到放在架子上的水盆前,或许是知道他回来了,里面正盛着满满的清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然后对着水面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轻轻的碰触水面,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李歧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那拔地而起的水龙,手臂也跟着微微一抬——
“卧槽?”
洛宓瞪大了眼睛,嘴巴控制不住的张开,耳畔不断回响着刺耳的嘲笑声,整个人就像是挨了整整一十八道天雷,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僵了。
只见那本该一触即分的清水正像粘在了少年指肚上一般被拉起,随后突出的水柱开始扭转,在黄铜水盆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看着闭目凝神的少年,洛宓……洛宓恨不得回到一个时辰前抽死自己。
第43章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脚面已经被砸烂的洛老魔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并只是维持着灵魂出窍的状态被有所领悟的李歧拖出了房间, 在后者留下一句“我需要闭关一些时日”就冷酷的关上大门后迅速的贴上了门板,确认里面的少年没有发现自己搞的小动作才像面条一样滑坐了下去。
还好,偷看他记忆的事没露馅,不然她可能不只是被当做妨碍赶出房间这么简单了,很大概率会导致主仆之情直接破裂啊!
用袖子扇了扇风,又作了一次大死的洛宓满心都是又一次保住了风中残烛一般的主仆之情后的庆幸,一点都没有反省主仆之情如此脆弱都要怪她没事就作妖的意思。
可要是能安安分分的当一把武器, 她也就不是洛宓了——特别是这把武器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用武之地的时候。
有脚步声由远至近走来, 她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依然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袖子, 等到一名神色匆匆的女魔修转过回廊, 就看到一把布满铁锈的长剑静静地躺在地上, 像是被人随手扔到了一旁。
女子顿时如临大敌。
她先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东张西望,确定周围没人以后,就跑到回廊边上,探出半个身子够了半天, 掏出了一大根扫帚。
“我就记得上次打扫完以后是放在这里了……”不小心暴露了什么的魔修喃喃自语, 她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倒拿着扫帚,用手柄轻轻戳了戳地上的长剑。
长剑被戳的动了动, 她猛地缩回手跟着颤了颤。
长剑颤完了又一动不动, 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佯装镇定的把扫帚放在一边, 她一步一磨蹭的上前,用微微颤抖的手碰了碰长剑,见其还无反应才握住剑柄捡了起来。
“应该就是普通的剑吧?”
确认了这不是哪个家伙故意扔在这里的诅咒物,女魔修明显松了口气,她把生锈的长剑在手里掂了掂,对着实心的手感表示了满意,“虽然不知道是谁乱扔的,但厨房正好缺了一根烧火棍……”
“咕——”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产生了错觉,女子总觉得在自己提到“厨房”两个字时听到了有人肚子在叫,可再凝神去找,有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我自己饿了?”
她摸了摸小腹,拿着新鲜上任的烧火棍向着厨房走去。
除开阵营的差别,善泽州的风俗也与中原大不相同。荒漠恶劣的环境注定了这里的菜肴不会有多么精致复杂的烹饪步骤,其中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搭起一个大烤架,将脱毛洗净的整只肥羊或乳猪架在上面,下部堆上炭火,转着烤架一圈又一圈的烤,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围成一圈,拿着小刀将烤好的嫩肉一点点片下来送进嘴里。
作为魔门大派,炼魂宗的厨房其实跟善泽州的普通人家里的那个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人家烤的是牲畜,而他们烤的是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灵兽。
“小心,小心,这家伙凶着呢!”
“哎呦!”
女魔修拎着烧火棍赶到人手不足的厨房时,看到的就是几名厨子举着菜刀聚在一起围着什么东西,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惊叫,活像是受惊的老马,那是一声高过一声。
“今晚的可是有贵客,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磨叽叽的,”一看他们这个样子,女魔修就气不打一处来,“耽误了宗主的事情,你们承担的了吗!”
“胡姑姑!”一名肥头大耳的厨子闻言抬起了头,看到她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欢喜,“您来的正好,您看看这个东西到底应该怎么料理才是啊!”
他这么一发话,原本肩膀挨着肩膀的厨子们立马就散了开来,露出了最中央的铁笼子,而那笼子里有一只足足有半人高的大兔子,与普通兔子不同的是,它的皮毛泛着鲜亮的粉色,而那张怪异的兔脸则是怎么看怎么像长了龅牙的人。
越珍惜的灵兽越是像人,这几乎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则了,可见炼魂宗为这只大兔子肯定是花了不少钱。
“胡姑姑,上面说这个玩意儿要作为今日的主菜,可咱们几个见识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做哇!”为首的厨子扬了扬手里的菜刀,胖乎乎的脸上泛出了难色。
“咕———”
在看到大兔子的那一刻,不知是谁的肚子又响了一声。
“有什么可为难的,扔在滚水里烫一圈去毛再正常做就行了,”被唤为“胡姑姑”的女魔修掐起了腰,“这可是宗主费了大力气找来的上古品种,据说肉质极其鲜美,专门用来招待今晚的贵客,要是搞砸了,小心你们的皮!”
“姑姑说的是,姑姑说的是……”为首的厨子立即凑过来点头哈腰,“小的这就让他们动起来,还望姑姑到时候一定要在宗主面前替小的多多美言几句啊。”
“宗主他老人家明察秋毫,你们做的好不好,他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一顿做好了,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胡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长剑交给了厨师长,“这个是我在院子里捡到的,留给你们烧火吧。”
“我现在要去检查今晚宴会的布置,若是等我回来诸位还是一筹莫展,恐怕炼魂宗是养不了闲人了。”
说完暗含威胁的话,女魔修便转身离去,等到她走的看不清了,厨师长才恶狠狠的把手里的长剑往地上一摔,对着她的背影发出了一大声“呸!”
“不过就是一个打杂的,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迈过地上的长剑,厨师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没办法,谁叫人家命好,伺候过早死的宗主夫人,据说还看过小少爷,啧啧啧,那可是在宗主面前都挂了号的人物,”另一名厨子不无羡慕的说,“如果我也有这运势早就……哎呦!”
“行了,别妄想了,”一巴掌拍碎了小跟班的美梦,领头的厨子摸了摸自家三层的下巴,“你们说,这玩意儿去掉了头就是普通的兔子吧?咱们把兔腿烤了,其他部位红烧一下?”
“成吧?”另一名厨子不太确定的说,“反正有这张脸也做不成麻辣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