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华听了一耳朵抱怨,自然而然把玉璧和本朝以往那些传说联系在一起。
而且最近白玉城那边显然是封印开始松动,有此联想再正常不过。
信送出去,方若华便如常起居生活,只叮嘱幻真观上下一干人等最近都少出门,尽可能地呆在道观之内。
这日,忽然起了大风,狂风卷着黄沙,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团黄雾之下。
整个白日都昏天暗地的,屋里点了三根蜡烛,可还是显得有些昏暗。
正赶上大朝会,浓云密布,风吹得诸位大臣都不敢张嘴,一张嘴便吃一口沙子。
皇帝蹙眉,刚想说话,目光忽然凝住,只见脚下陡然冒出一团金黄色的气,一飞冲天,破开云层就要远去,但下一刻,半空忽然出现一道剑影,那气息停顿了下,又慢慢缩了回去。
“啊,龙!”
左右大臣惊呼,只叫了一嗓子就闭上嘴,皇帝抬头看天,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那团气,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细看的话的确很像一条龙。
那剑影,显然是方真人留下的那把剑的模样。
最近宫里发生的事,一连串的变故,让他这个皇帝一时也很难坐得住,这会儿勉强镇定,面不改色地迅速结束掉朝会。
等大臣们议论纷纷地离去,他当即砸了案台上的镇纸,对着跪了一地的暗卫和禁军怒叱:“废物点心,多长时间了,让你们查那玉璧的来路,还没查出来?”
暗卫匍伏于地,心中叫苦,脸上却半分不敢表现,只低声道:“求陛下允吾等询问三皇子和三皇子妃。”
禁军统领脑袋紧挨着地面,半句话也不敢说。
皇帝沉默片刻,深吸了口气:“准了……朕不管你们怎么做,决不允许宫中再出现任何邪物。”
“是。”
“还有,速速传信至幻真观,请方真人尽快进宫。”
一连串的命令下去,整个宫廷说不上混乱,但是气氛越来越紧绷。
禁军众人挨个宫殿搜检,人人自危。
方若华接到皇帝的召唤,虽说白玉城那边还没有音讯,但也没有摆架子,直接就进了宫,一路被太监引到鹿苑,就见平真公主脸色雪白地跪在地上,衣衫凌乱,一身狼狈。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都跪在一旁,三皇子妃时不时那阴狠的目光瞪着平真。
平远公主也在,神色同样不好看,不过到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皇帝神色阴沉,见到方若华才忙亲自起身迎接,缓和了面色,也顾不上寒暄,瞪了底下这两个儿女,一个儿媳妇一眼,怒道:“你们自己说。”
平真仿佛是破罐子破摔,到不害怕了,梗着脖子沉声道:“我罪无可赦,父皇杀了我就是,反正若是嫁去真真国和亲,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好歹死在自己的国家,魂魄还能找回家来。”
皇帝冷声道:“闭嘴!”
他着实对这几个孩子失望之极,妖邪都侵入到皇宫来,还个个小心思一堆。
皇帝此时没时间和平真公主计较,简单将这玉璧进宫的过程对方若华讲了一遍。
那日平真逃出皇宫,被种桓送回,半路上路过一座土地庙,她心中烦闷,不想那么快回宫,就缠着要去上一炷香。
没想到庙里有个老庙祝,一看到她就皱眉,说她正遇劫难,如果渡不过去,会在青壮之年,死在丈夫腹中。
平真大怒,当即让人痛打了庙祝一顿,却见那庙祝坐着不言不动,神色平淡,所有棍棒一碰他的身体便立即断掉,她心中后怕,不敢再去招惹,连夜回宫。
可一回宫,她就接连不断地做了好多个噩梦,都是梦到她被嫁去真真国,从此远离故土,一生难回。
那真真国的王太子长得五大三粗,十分野蛮,茹毛饮血,她和那人成亲第一日就被吓得昏死过去。
第908章 妖孽
一觉梦醒,平真出了一身冷汗。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梦她一连做了好多次,一次比一次让人感到恐惧。
她堂堂天朝公主,是父皇的女儿,何等尊贵的身份,平时就算是那些王孙大臣的公子们,她都不屑一顾,对于未来的夫婿,她也有很多想象。
那人不能是当下的纨绔子弟。
那人也不能风流,一生只能有自己一个妻子。
他要文采出众,至少自己与他需得有共同语言,能让她甘心为他红袖添香夜读书。
他也不能是当下那种身娇肉贵的小公子,最好有强健的体魄,有坚定的意志,要有担当!
在宫里,她当公主当得其实并不痛快,她想要的,从来得不到,可是嫁了人之后,她凭什么得不到呢?
身为公主,无论嫁给谁,她都理所当然地该被供起来才是。
去真真国和亲?怎么可能!
这是她的噩梦,她的人生走到今天,最让她害怕的东西,她绝不能沦落到那等地步。
“我数日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后来下了决心,就又去土地庙拜见那位大师,一连去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诚心诚意,甚至跪下苦求大师指点迷津。”
平真公主神色间略带几分阴晦,“大师后来就同我说,我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要想避开,到也不是没有法子。”
“他老人家说完,就给我一块玉璧,只道这玉璧乃是一件仙器,只要我把它带到宫里,想法子送到皇上的案头,皇帝贴身佩戴,用不了多久,我的疑难自会解决。”
平真说完,皇帝都愣了下:“给朕的?”
平真公主点了点头,苦笑道:“我带着玉璧进了宫门,左想右想,竟有些不敢直接送给父皇。”
“若是寻常送父皇一件礼物,那是女儿当做的,没什么,但这玉璧从一个僧人那儿拿来,又或许有些奇怪的功效,我便不大敢。”
“在宫中行巫蛊之事,乃是天大的忌讳,碰都不能碰,当年我才六岁,曾见过宫中盛极一时的太妃刘氏,她得盛宠时,满宫粉黛无颜色,就因为巫蛊之罪,花样年华便一条白绫没了性命,连尸骨也不知扔到哪里,无处安葬。”
“还有太姑母,也毁在这个上头。”
平真神色冷淡得很,“我自己害怕,就动了歪心思,想平远更得父皇宠爱,时常能见到父皇,父皇寿诞将至,我便干脆把玉璧送给她,准备借她之手,赠予父皇,应也无妨。”
平远公主神色莫名,抿了抿唇,张口欲言,又死死闭上,只是苦笑。
宫里人时常捧平远而贬平真,总觉得两位公主不和,但其实,她们姐妹是宫里接触最多的,年纪相仿,同住在公主所内,一起读书,一起做针线,平真受了喜欢捧高踩低的那些宫人的气,平远也曾为她出过头。平远学规矩时,教导嬷嬷死板,对她下了狠手,平真也气不过,想了个法子把教导嬷嬷的儿子收拾了一顿,给姐姐报仇。
所以这些年来,哪怕年纪渐大,也免不了有些小龃龉,可两位公主的关系,着实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许久,平远才道:“本是打算送给父皇,但那日三嫂无意中看到,心中很是喜欢,只说有缘,我又见三嫂求子心切,这玉璧瞧着到好像颇合三嫂的心,干脆便赠给她,没想到,竟会出这等乱子。”
平真低头不去看平远,皇帝到是笑了:“似乎还该庆幸,倒霉的不是朕和皇后,而是让朕的三儿子给挡了灾。”
他笑归笑,当即一掌拍在桌面上,“岂有此理!”
周围所有人皆屏息凝神,即便是破罐子破摔的平真,也眼中含泪,再不敢说半句话。
静默良久,皇帝冷看了这不争气的女儿一眼,吩咐下面立时去捉那庙祝,虽心中也不确定,这庙祝还能不能捉到,但查总归是要查的。
吩咐完,皇帝又转头客客气气地对方若华道:“还望真人出手,镇住这等妖邪。”
他此时想起那道差点流逝的龙气,心中就怦怦乱跳。
虽则如今还没看到有任何损害到大殷王朝之处,可身为当今陛下,心中最重的便是他们徒家的江山社稷,一点风险他也不能冒。
方若华沉吟片刻,便道:“容我四处看一看。”
皇帝这才吐出口气:“有方真人在,朕就放心了。”随即转头吩咐下去,安顿方若华暂且在宫中住下。
方若华一路走来多经风沙,也是满面尘灰,暂时不急着四处去看,先让人备了水洗漱。
宫里宫人们多都有眼力,方若华在皇帝心中地位不低,她们自是殷勤伺候,服侍着洗漱干净,换了新衣,又奉上清口的粥水。
一边吃饭,方若华一边翻开大百科,从里面取出几张符纸。
符纸落在桌上,竟自动延展开来。
随着符纸散落,线条飞舞,渐渐形成一栋栋亭台楼阁,里面或者有宫女在擦桌抹凳,或者有宫妃对镜贴花黄,偶尔假山后还有小太监小宫女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一切纤毫毕现,虽不是囊括了整个皇宫,可左右几座宫室都描绘得极为详细。
“啊!”
旁边宫女忍不住惊呼。
方若华莞尔:“这实不能算我窥探宫闱,毕竟是陛下许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