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日后再议,待她真正的身世揭晓,我自有定断。”
“是,主子。”
宋嬷嬷撑着身子起来,再深深地弯腰行礼,然后退出去。
“让她过来见我。”
身后淡淡的声音传来,宋嬷嬷心一凛,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少夫人。
周月上早已听到他们进门的动静,知道他们出了门。她不是多事的人,也知道他们就算隐居乡间,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所以她一贯装糊涂,不想门外传来敲门声。
“少夫人,你睡了吗?”
“宋妈妈,有什么事吗?”
她一边答着,一边穿衣起身开门。
宋嬷嬷行了一个礼,道:“少夫人,少爷有请。”
这么晚,他叫自己做什么?
她心里纳闷着,疑惑地去到对面的房间。
一进房间,那股药香就浓郁了许多。晏桓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紧紧地盯着她,从她的发丝到脚尖,看得仔细。
那目光太过幽深,试图在她身上看出什么。
“相公,你找我有事?”
相公二字,令晏桓修长的手指不由得轻攥,尔后慢慢松开。她无一处似晏家人,或许她并不是父皇的骨血。
“正是,我找你是与你身世有关。”
身世?
她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原主的生身父母是周家那对畜生不如的东西,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并非那周大与柳氏所出。”
第34章
周月上眉头皱起,不可能吧。虽然说极少有那等狠心肠的父母,可是他们不光是对自己,对其他的女儿也一样不当人看。
她细思的时候,眼里的睿智完全不似真正的农女。
便是身姿还未丰盈,五官还未长开,依稀可见日后的风华。
“相公,按理来说不可能。如果我不是他们生的,难道那些姐妹也不是他们生的?”
“不,她们是周氏夫妇所出,唯你不是。”
周月上收起惊讶,他不可能骗自己,也没有必要骗自己。周氏夫妇那样的畜生性情,绝对不会好心收养别人的女儿。
“他们为何收养我?”
她不相信周氏夫妇会有善心,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舍弃的人,不可能会替别人养孩子,除非另有隐情。
晏桓暗赞,这丫头一问就问到点子上。
他慢条斯理地将柳氏说的话一一道出,只听得周月上眉头越皱越紧。照这么所说,原身的出身不差,甚至是极好的。
为何会被人藏在泥像后面?
柳氏的亲生女儿顶了原主的身份被人接走,按理说柳氏应该补偿原主,而不是一味作践,最后还要置她与死地。
原主已死,柳氏分明是谋财害命。
此等妇人,着实可恶。
最可恨的是原主已经死了,而那代替原主的周家老四却不知在哪里享着福。她思及此,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柳氏碎万段。
晏桓看着她的表情,垂眸,“我已派人找寻你的亲生父母,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多谢相公。”
她真诚地行了一个礼,是替原主。若不是他,恐怕没人知道原主真正的身份,也没有人会替原主查清。
告退离开后,她依旧心绪难平。她虽不是原主,可是她有一些原主的记忆,那种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温暖的无望感她在梦里都能感觉得到。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心疼原主。
如果不是柳氏,原主早已回到父母身边。不用为填饱肚子而与人拼命,不用大冬天的还穿着露趾的鞋子奔走在山间河道。
甚至在死后,还落得一个饿死鬼的名声。
秋华已在甜梦中,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值。凭什么周氏夫妇对原主做尽坏事,她却还要养着周家的女儿。
“四姐…四姐…不要丢下六丫…”
梦中的小丫头说起梦话,那种孤苦无依的凄楚令她动容。罢了,一码归一码,他们是他们,秋华是秋华。
不过烂好人她不做,要是秋华有亲近周氏夫妇的心,她立马把人送走。
次日辰时,周大丫跌跌撞撞地跑来,拉着周月上的衣服就哭起来,“四妹,怎么办?下河村有人来送信,说爹娘昨夜里遭劫,今早才被人发现。娘早产下一个男婴…快要不行了。”
周月上面无表情,甩开她的手,问身边的秋华,“大姐的话你听到了,你要怎么做?”
秋华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服,“我叫秋华,我没有爹娘。”
“秋华…”
周大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们到底是亲爹娘,你哪能不认?”
秋华靠紧周月上,“我没有爹娘,我只有四姐。”
“四妹,咱们好不容易有个弟弟。娘家没有兄弟,在婆家只能受欺…”
周大丫是土生土长的下河村人,自小在爹娘的骂声长大。在她的思想里,弟弟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有了弟弟,爹娘也会变好。
有了弟弟,她将来也有倚靠。
周月上表情冷淡,如果说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她还有可能出于人道替他们请个大夫。但是现在…恕她办不到。
“我没有爹娘,更没有弟弟,在被推下河的那一刻,他们就不是我的爹娘。大姐若是想回去,我不拦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回去,就不用再回上河村。”
她帮周大丫,是出于那微薄的姐妹关系。若是周大丫彻底醒悟,她当然不会赶对方走。对方要是还念着周家那对父母,索性就回娘家吧。
周大丫僵住,不明白四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四妹,我知道他们有许多的不是。你放心我就回去看看,只要弟弟没事我就回来。”
“那你回去吧,不用再回来了。”
周月上说完,牵着秋华的手回屋。
周大丫脸色极为难看,惨白着。看看假装忙活的耿今来,还有立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宋嬷嬷和小莲,突然觉得很难过。
摊上那样的父母,难怪四丫不肯认。可是爹娘始终是爹娘,身边没有一个人。弟弟刚出生,她身为长女总不能不闻不问。
四丫必定是一时气话,等想通了自会明白她的苦心。没有弟弟,她们这些女儿就是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
她伤心回到成家,跟成守仪告假。
成守仪已听到风声,知道嫂夫人的态度,默然无语。他虽自小读圣贤书,知世间道义,唯孝至高。但周家那样的夫妻,连他这个书生都忍不住骂脏话。
孝是人性之本,然而愚孝不可取。那样的人家,一旦沾染上,永远别想甩开,周大丫真是枉费嫂夫人的一片苦心。
半晌,就在周大丫忐忑难安中,他平静地道:“你是嫂夫人带来的,嫂夫人有言在先,你还执意要走,我无法强留。待会你到钱伯到里取五两银子,以后好自珍重。”
周大丫的眼泪“刷”一下涌出来,明白成公子在赶她走。
四妹为何如此绝情,她又不是一去不回,为何要绝她的路?
“公子保重。”
她抹着眼泪,收了钱伯给的五两银子,哀哀切切地离开上河村。
柳氏夜里受凉,动了胎气被人抬回家后就开始发动。因为生了好几胎,这一胎生的也很快,痛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生下儿子。
一看是儿子,周大郎顾不得浑身酸痛大喜过望。谁知高兴不到一会儿,就听产婆大叫不好,让他们请大夫。
给儿子看病,周大郎当然舍得。
大夫很快请来,说新生儿从哪里带了弱症,极难养活,得精心养着最好是经常用人参吊。即便是养大了,恐怕身子骨也不太好。
柳氏一听,就开始哭天抢地,骂几个女儿压了儿子的命格。
骂着骂着,又想起大夫的话,儿子要吃人参。他们才被抢走二十两银子,哪里有那么多钱养儿子。
一想越发的痛恨几个女儿,要不是那几个死丫头儿子哪里会遭罪。都是她们害得,这银子必须她们出,于是急忙寻人去上河村报信。
周大丫赶到时,还没喘口气,就被柳氏骂了个狗血喷头。一看就只有她回来,那死丫头不见踪影,更是来火。
有钱的不来,没钱的倒是跑得快。越发看她不顺眼,接着又是命她做饭,又是让她洗衣服,一直把她指使得团团转。
柳氏心里犹不解恨,骂天杀的抢匪,骂没良心的周月上。
那新生儿像小猫似的哼哭着,只把柳氏心疼得要病,催着周大郎去买人参。
周大郎虽不知人参价格,却也知定然不菲。把主意打到周大丫的头上,一问之下,得知成家给了她五两银子,不由分说就命她交出来。
救弟弟要紧,周大丫也没有多说什么就乖乖交出银子。
周大郎拿着五两银子,买了一些人参须回来。见周大丫还没走,开始赶人。那成家如此大方,不过是当个下人就能一月五两银子,他们还指着大丫以后拿钱子呢。
“爹娘,我以后就留下来照顾弟弟…不回去了…”
“不行!”
柳氏想也没想,当下拒绝。这些赔钱货,生来就是克她儿子的。儿子已经被她们克了,还想留下来祸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