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差事原本与苏禛无关,毕竟只是一口棺材,又是从京都到平江城,一路开阔的不得了,连个匪患都没有,哪里用得着这玄武将军护送。
可是这苏禛却三次进宫,只为与凌少堂一同前去。圣上疑惑,屡屡发问,这苏禛却衣服义正言辞的模样,说什么太妃棺,又是淮南王的生母,只由一个三品大臣护送,未免太折损淮南王的颜面,为表圣上对其重视,他理应一同护送。
这番言辞虽在理,可是圣上也不是傻的,怎么可能被他几句话敷衍,见他实在不漏口风,也懒得与他周旋,索性应了他,只交代凌少堂多留意他一些。
于是,八月二十四,凌少堂和苏禛便带着一队人马,拉着太妃棺,出了西城门。
而就在那日下午,一辆寒酸的马车进了京都。
赶马车的男人一身粗布衣,三角眼,瘦的尖嘴猴腮的,胳膊上还缠着白色的孝布。
车厢里头,隐隐传来一道呜呜声,带着些许哭腔。
随后便听里面响起句叱骂:“折腾什么!你个丧门的赔钱货!给我老实呆着!”
这骂声若是给苏鸾听见了,她定一下就能辨得出,毕竟这套骂人的说辞她听了十来年。
没错,这赶车的正是林青田,马车里头则是林老太,小李氏和那林燕燕。
为何不见林老爷子和林兴文?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这林兴文被唐二爷差人从牢房里带出来,便得了场大病。不过,这病可不是被人打出来的伤病,而是那花柳病。
之前在桦川镇,苏鸾便见他随着镇上的纨绔出入花楼,那时候,他便染上了这脏病。
可这花柳病都有个潜伏期,初一开始,只是发痒发热,几日好,几日坏,这林兴文根本没将这当回事儿。
可是,也不知是那大牢里头的湿气太重,还是他被那刑罚伤了元气,出了大牢之后,那病便一发不可收拾。先是发热,随后便是全身溃烂,最后更是连吃食也入不得口,生生病死了去。
这林兴文一死,林青田便一蹶不振起来,日日都混迹在赌坊里头,全家的生计全靠着小李氏浆洗衣裳换得的那几个银钱。
直到前几日,一位打京都来的贵人,进了他家那破败不堪的院子。那人先是打听了苏鸾的身世,又与他说明了来意,最后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做定钱,直勾得他心思大动。
当夜林青田便将拉家带口,收拾了全部家当上了马车。一开始,林老爷子只当是有人要他们去京都,走到半路,无意听见了林青田与林老太的对话,当即气的一口气没上来,两脚一蹬,归了天。
没了林老爷子,林青田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一路日夜兼程,生生将十日的路程缩成了六日。
眼下进了京都,他直奔那如意坊驶去。将马车停在门口,将那帘子一掀,对里头喝了一嗓子:“给老子消停些,不然有你们娘俩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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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奴家可是良民
里头的小李氏和林燕燕被他吓得一哆嗦,面色惨白的缩成一团。林老太看了她们俩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
原本这林老太看在小李氏是她亲侄女的份上,还很是疼惜,可自打那林兴文死后,便对她是一万个不耐,觉得是她那张哭唧唧的脸丧气,连带着他们老林家都跟着倒霉。
眼下到了京都,想着要办的事儿,便朝她凶道:“我可告诉你,我老林家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若胆敢瞎说,我便让老三休了你!”
小李氏眼睛一红,忙瑟缩着摇摇脑袋。
林青田进了那如意坊,将那贵人留给他的信物往那迎客的牙婆手里一放,牙婆一见,二话没说,便直接将人领进了后院。
后院里头候着的,正是那日被苏鸾吓破了胆的肖四。肖四一见人,背着手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两眼:“你就是苏家小姐的叔叔?”
林青田忙谄媚一笑,拱手道:“正是小人,正是小人。”
肖四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心里暗道,果然是乡下的泥腿子,上不得台面!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角银子,朝他一扔,交代道:“把人带到朱雀巷子的悦宾楼,之前朱爷给你的那包药,记得给人服下去,还有交代你的事情,给爷牢牢咬死了!”
林青田双手接过银子,点头哈腰的应着“哎”。
肖四虽然也是个善于阿谀奉承的人,可是骨子里却对着同样的人带着鄙视,甚至是憎恶,眼下看见这林青田狗腿的模样,连眼神都不惜的给他一个,转身便出了院子,直奔璟王府。
璟王府内院。
江红绡正半靠在雕花的檀木贵妃榻上,手里端着一碗冰糖燕窝羹,小口小口的喝着。
听了肖四的一番通禀,微垂着的眼睫才轻轻一挑,淡淡笑道:“既然主角都到了,那这戏便开幕吧!肖四,你去把我之前交代你的话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闹得越热闹越好!”
而另一头的掌珠阁内,苏鸾并不知道林青田一家提前抵京的消息。她这时候正一门心思的研究那平江城的地图。
她手上握着朱砂笔,眉头紧锁着,眸光深沉的落在平江城的地形图上。不时的在那图边的空白处写画一番,那模样,比当年参加高考还认真。
铃铛不干扰她,轻手轻脚端了点心和花茶进来,将托盘放在一旁。最后还是那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引得她出了神儿。
苏鸾捏起一块,薄唇微启,轻轻一咬,只觉得唇齿间溢满了桂花香气,那松软的口感让她不由的喟叹了一声。
铃铛不由低笑一声:“小姐可真像个孩子……”
苏鸾看了她一眼,一边嚼着,一边口齿不清道:“有什么不好!当个孩子才有人宠着啊!”
铃铛一愣,想了想,觉得自家小姐这话虽然有些歪,可倒是在理。
就在这时,苏湛掀了帘子进来,看了自家的小闺女吃得嘴巴鼓鼓的模样,心头一软:“这次爹爹出征回来,定要让圣上将那宫里头的御厨赏我一个,让你这丫头尝尝鲜!”
苏鸾弯着眼,嘴上应着“好”,心里却有些发涩。
如果可以,她既不希望爹爹离开,也不希望唐明琲离开,战场上刀剑无眼,她谁也放心不下。
苏湛见她眼圈有些泛红,知道她心里头不是滋味,便将话头转到了旁人身上去:“凌少堂和禛儿已经出了城,想必有三日便会到达平江城,也不知禛儿一路快马,能否赶得及寻到你说的那人……”
苏鸾听罢,心中愈发担忧起来。她虽然画了了婳的小像与自家哥哥,可了婳如今行踪不定,没准易容了说不定,她还真没把握一定能找到人。她现在只能默默替她祈祷,希望她不要冲动行事。
不过,无论如何,有苏禛在一旁压阵,想来即便凌少堂疯魔了,那平江城也不至于被淮南王轻易攻陷了去。
而此时,平江城外的酒肆里头,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子,身着石榴红的露肩薄衫,手上提着两坛子烧刀子,媚眼如丝,身姿摇曳的往那隔着帘子的角落里走过去。
她抬手将帘子一掀,眼角一勾,笑盈盈的把那酒坛子往那桌子上一撂,对着桌上的四个身穿轻甲的男人说道:“官爷,您要的酒!”
那坐在最边儿上的,是个五大三粗,一脸黑峻峻,留着络腮胡的粗蛮大汉。他看见眼前这人,眼里带着淫意,揪了揪下巴上的胡子,说了句:“我说老板娘,你这酒来的慢了些啊!爷几个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他对边的冷脸官爷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熊毅,主子面前,你再混不吝,也收敛些!”
熊毅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主位上的男人,这才消停下来。
那老板娘朝那冷脸官爷一笑,隐隐带着几分感激,随后将那布封一揭,端着酒坛子将桌上的几个海碗倒满了酒。
“几位官爷慢些喝,奴家给你们热热这菜!”说着,便往窗口主位靠了过去。
主位上的男人年纪不大,剑眉凤眼,与圣上和京都的那几位王爷隐隐有几分相像。
老板娘顺手从邻桌上抽过来一个托盘,将那桌上的几道热菜摆了上,就在她刚要起身的时候,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猛然栽倒。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掌将她的腰身紧紧箍住,她身子在他触及的那一瞬僵了一下,随后朝身后的人嫣然一笑:“多谢官爷怜惜奴家。”
那人淡淡扫了她一眼,没应声。
可是在座的几人却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
当晚,那络腮胡大马金刀的往门口一站,见了那老板娘,一把将人扯住:“你,跟老子走一趟!”
老板娘眉头一簇,冷眼看向他:“官爷,奴家可是良民,您这是要做什么?!”
络腮胡瞪了她一眼,语气有几分不善:“你个臭婆娘,墨迹个甚?!让你跟老子走,你就走,咱家主子瞧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初壹拾玖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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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真正的苏家小姐
“嘭”的一声,那老板娘将手里的木盆摔在了地上。她脸上风情退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凌厉,她冷冷扫了眼前的人一眼,声音沉而缓慢的说道:“官爷这话说得可就不入耳了!奴家不是那窑子里头的妓子,你这一句福气,奴家可不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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