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一操刀尔虞我诈的纯爷们儿,从来不曾这般儿女情长。只是真正遇到心尖上的女子,谁又没个势弱的时候。
他是这么理解的,尤其夜晚帮她暖脚时。早不见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样,眉头紧锁,好似暖脚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小娇人儿见状便笑,银铃般的语声。愈发依赖他,得闲就窝他怀里。横竖这男人高大英伟,倚着跟暖炉似的,舒服极了。
白日他忙,她就去黎明庄静姝姐姐那儿。趴着看她弹琴作画,感受风雅的贵族女子做派,学习那举止间的斯文女儿气,盯着跟前依旧乱七八糟的刺绣,渐渐阖目睡了过去。
她还是那般贪睡,尤其是冬日。缩在暖炉旁就犯困,引得静姝常常笑她是只懒猫,没见几时精神过。
得闲见天往那跑,环山阁待久了会腻。可这处不同,出门在院子里逗逗大狼狗。感受它渐渐跟自己熟络,知道它的名字原来叫赤风,逗得它满院子转。
跟这喜欢幽静的姐姐混熟了,岳灵也是好事儿,想到什么说什么,跟自己家似的,半分不掩。
望着老奴端托盘而出,带走他们喝剩的莲子百合羹。大白天她懒懒地趴在桌案前,眸光流转。落在静姝持笔的动作上,柔柔出口。
“静姝姐姐。”
声儿甜人乖,只要安分下来无疑就是个可人的小姑娘。别说萧烈,就连一向性子沉的静姝也对她持以好感。
“灵儿怎么了?”
侧目问,岳灵换了个姿势抬眸,迟疑。
“您整日一个人待在山上,当真不会闷么?”
闻罢对方便笑,不紧不慢,下笔动作有条不紊。
“这些年几个家仆一直陪着我,就像亲人般,怎么会闷。”
她性子沉静,不爱计较,听得旁边的姑娘失了脾性,讪讪。
“可他们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看出她的疑惑,女子莞尔,耐心道。
“我爱待在屋中倒腾笔墨,他们见惯了,也就不喜欢贸然打搅。”
点点头,表示明了,“哦。”
语毕静姝看过来,想到什么,不禁疑惑。
“前日去哪了,怎么没见你过来?”
搁上笔,眸光辗转。打量跟前整幅山水图,听她埋着脑袋回答。
“唔,跟大队祭祖去了。”
女子眉眼中都是笑,轻轻放下画,从后探出脸。
“仲炎带你去的?拜会老太妃了吗?”
“有。”
“呵呵,准媳妇儿见娘,可不算远了。”
她似是高兴,盼着萧烈尽快落成好事。横竖年纪不小,岳灵听后迟疑,柔声嘟嚷。
“姐姐就是他的说客吧。”
静姝不觉是,佯装不明。
“嗯?”
二人抬眸对视,她一滞,心下实则有所触动。只是性格乖张,不愿将自己放在婆婆妈妈的地步。但待久了,女孩性子仍旧有。
“姐姐,成亲后的男人会不会跟从前不一样?”
不知为何道出这样一句,静姝是过来人。知道这小妮子在顾虑什么,弯了弯眸子。
“怎么会,相知相许,日积月累,多久都是一样的。”
“……”
岳灵怔了怔,倒是无言。心里头没来由化开,毕竟萧烈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具体为何,她实则比谁都清楚。
女子间的闲聊无非那么几句,顾虑来思量去,可从前的岳灵并不会这样,大概是与他们处久了。静姝本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对于弟弟,她很了解,也不得不帮衬。
自顾自斟满茶,推到姑娘跟前。
“自小到大仲炎都比旁的人醒事。当年宫里头那般尔虞我诈,他出生不算高,也愣是没人敢欺他。先皇在世时就说他是狼崽子,生来讨债的主。长这么大,到底没见他对哪位姑娘这般上心。”
“姐姐……”
捧茶抬眸,她喃喃唤了一声。静姝聪慧,经过几日相处,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柔声道。
“灵儿也依赖他,是么?”
她又默住,手指在杯身上磨挲。
“我实则……”
不给她继续迟疑的机会,微微勾唇。
“喜欢一个人,就得珍惜当下,准不会有错。”
过来人就是不一样,说的话也是有深意。遥想当初,她也曾似对方一般。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想法,行事也是有所差异。
但凡提及他,心底像是有那么片刻柔软。她趴在桌边,不知为何,扑哧一乐,笑盈盈出口。
“呵呵,以前真没姑娘招惹过他么?他……他好歹也……”
想说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可话到嘴边就觉不对。知道她在好奇什么,静姝抿唇而笑。
“那小子刻板,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不怒自威的样子,小姑娘见了都给吓跑了。”
作为姐姐,她倒是不给弟弟留面子。揶揄起来直言不讳,岳灵听得唇角上扬,不自觉脱口。
“可是先前……先前不就有一个。”
脑海里平白无故忆起那魏娇的事,不自觉一怔,倒不知自己竟如此在意。不过静姝很好奇,端端打量她。
“嗯?”
摆手,她撇开脑袋,指头在手绢上搅动。
“不过不提,都已经过去了。”
适可而止,她不爱瞎唠叨。但那别扭的小模样可不是情爱中的女子会有?窗户纸被风刮得呼呼响,静姝笑着看她一眼,相继无声。静了会儿不做它言,转身倒腾窗户纸去了。
她又不知不觉陷入没事做的境地,看眼时漏,大概还有两个时辰萧烈才能来接她。说好忙完就过来,待把手头上的绣花完成,估摸时辰刚刚好。
可这绣花真是难啊,古时女子闺房里的活计,尤其做那种衬得上男人的式样,更是头疼。殊不知在静姝问到要绣什么时,为何决定给那家伙做荷包。这一摊上,又不得消停。
原来她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只是以往压根不自知。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毕业后忙着赶戏没时间认识其他男孩子,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到这儿,她愣了愣,算是“好不容易”吗?姑娘思索,默默陷入沉思。
她做事认真,没落定前专注得不行。独自待在屋中,一做就是好几时辰。中途时不时会请教静姝,可来来回回仍旧乱七八糟,线条如何都不稳。静姝姐见状便笑,安抚她慢慢来别心急。
见过她的针法,随性随心,未得精致。但认认真真的小模样倒是讨喜,尤其傍晚万籁寂,她就像只专注分食的小鸟儿。白白嫩嫩,眸子一眨不眨,有趣得紧。
眼看萧烈还未过来,静姝吩咐家仆备饭。可不得怠慢自家弟弟的心上人,上了四菜一汤。都是清爽可口的温补小菜,安排就位,同岳灵一起用餐。
她吃东西倒是不挑,胃口也好。就不知道吃的那些东西都塞到了什么地方,整个就纤纤一柳的身板儿,如何吃都不见丰腴。
兴许是她好动的缘故,吃过饭站着坐着不见消停。得闲还会舞剑,躲在院中高棚下翻来覆去。
听到外头马蹄声响,静姝迟疑,亲自动手推开房门。不远就见那黑风骥驼着它的主人行来,萧烈身着灰色常服,外头墨色氅衣,身板笔直,健硕英伟。
他像一把古朴的剑,散发着凌冽的寒光。可在对上那罗裙粉袄的女子时,神情却不自觉变柔。
或许这也是她这个做姐姐所愿见的,多少年了,但凡在他肩头堆积那么多的担子,就变得不那么爱笑。沉稳淡然,冷面如常。
站在原地,眼看旁边舞剑的小妮子也是时侯瞧见他。情人间的独处没她这个做姐姐的什么事,就悄然掩上房门,静静回了主屋。
岳灵偏头瞧见萧烈过来,习以为常停下,利落收好剑,递到黎明庄家仆手中。然后擦擦额角汗珠,默默走了上去。
“今天怎么骑马过来?”
她待在马下,仰头望去。眼看黑风骥喘了喘,试图朝她啃来,被眼快的主子不动声色拉开。
“让你熟悉一下家中成员,不然连黑风骥都驾不走,如何做它主人的媳妇儿。”
居高临下擒住烈马,随后躬身将她抱上马来。宽广的怀抱可以将她整个环住,听这身前的小美人儿嘟嚷。
“呵,驾不走黑风骥,驾得走它主人就行了呗。”
说罢就被他低头啃上腮,主人和马一个德行,都爱啃她,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岳灵侧身躲着,岔开话题。
“今天还忙吗?”
“嗯。”
“阳昭节真长,长到我都以为自己快扎根苍措峰了。”
在他怀中坐定,二人不紧不慢向前行。他单手持缰,另手锢住她,沉声。
“皇姐已在苍措峰住了八年,不算坏事。”
岳灵听着,感受身后的大氅将自己捂个严实,挑眉。
“那我要也像静姝姐姐那般,自然而然可以安心入定。”
他的脸就贴在耳廓,时不时俯身亲吻,当真离不得。
“你有我,想都别想。”
说罢没给她继续叫嚣的机会,一鞭子拍下,黑风骥得令迅速前行。
他很淡然,拽过她的腕子,行动间教她如何操控西北最厉害的坐骑。黑风骥跟了他那么多年,早就是座下爱驹。无奈太过贵重,旁人想碰都碰不得。唯有她,萧烈心甘情愿让她肆意操控,顺便把人搂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