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儿。”
纪映茹哽咽说:“我偷偷来的,怕母亲知道了不高兴。几天没见面,我不放心,想看看你好些了没有。”
“放心,我好多了。”郭弘哲拿起帕子蒙住口鼻,虚弱挥手,指甲颜色泛紫,“听话,离我远些,你可千万不能生病。”
夫妻恩爱,丈夫病倒,纪映茹既心疼,又惴惴不安,没动弹,小声告知:“你发病的当晚,我就给二嫂写信了,请她买些上等的重瓣雪莲,给你服用试试,但愿能药到病除。”
“什么?”
郭弘哲一呆,旋即心暖而感动,“母亲不是说家里还有雪莲吗?”
“方大夫说,重瓣的药效比普通雪莲强,既然有好的,为什么要用差的?”纪映茹生性怯弱,平日丝毫不敢忤逆婆婆,于此事却异常勇敢,“总之,信已经送去图宁了,相信嫂子一定会帮我们的!即使惹婆婆不高兴,也不怕,顶多、顶多挨几句骂。”
“无妨,明天告诉母亲是我写的信,她就不会怪你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
纪映茹擦擦泪,忍不住抱怨:“弘轩到底为什么要养外室?那个花魁,实在太不知羞耻了,怀着私生子,竟敢招摇过市,当街拦截你的马车,她的委屈烦难,应该找弘轩哭去呀,明知拦错了车,还哭哭啼啼,害得你大冬天淋雨,病成这样。”
“四弟玩心重,做事经常不顾后果,依我看,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可惜后悔莫及。但愿他成亲后收一收玩心,踏踏实实过日子。”
郭弘哲抬手,想安抚摸摸妻子的脸,却仓促缩回,唯恐连累她生病。
“我真希望二哥二嫂回家,认真教训、教一教弘轩。”
郭弘哲忍俊不禁,“老四下个月成亲,二哥会尽量咳咳、赶回来的。”
纪映茹气呼呼,恨不能立马看见兄长教训小弟的场面。
一晃眼,小年了。
隆冬腊月,滴水成冰,凛冽狂风席卷鹅毛大雪横扫边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积雪阻路。
礼尚往来,姜玉姝冒雪出城,亲自给图宁卫指挥使送年礼,顺路巡察桑山与蚕室。
桑山脚下,一行人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
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戴着皮手套的指间捏着一支干枯桑枝,审视半晌,失望叹气,凝重说:“这座山上的桑树,全部被冻死了。”
“莫说越冬,还没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辛辛苦苦一整年,心血白费了。”
第271章 春季生机
“唉, 怎么就全冻死了呢?”
“桑树啊桑树, 在西苍明明能冬枯春荣, 略往北挪, 在庸州就无法扎根吗?”
雪风如刀,寒冷入骨,风刮在脸上,肌肤生疼。
姜玉姝心疼之余,不由得长吁短叹,口鼻蒙帕, 脸上毫无笑意。
“姐姐小心,慢点儿。”外人不方便凑近,只有姜明诚偶尔搀扶一把。他整天待在书房里用功, 专程外出透气放松。
“嗯,山路不平坦, 你也要当心。”她强打起精神, 被凛冽寒风激得鼻腔喉咙难受。
附近几座山, 被寄予厚望的桑树,悉数枯死,姜玉姝受了打击, 难掩失望,丢掉枯萎的桑枝,拢了拢披风,叹道:“各位,桑蚕业在图宁, 可能行不通啊。”
姜明诚与衙门胥吏、若干富商一道,簇拥知县,宽慰道:“姐姐莫灰心,等明年春天,不妨再种一些试试,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
其余人七嘴八舌说:“咱们头一回种,难免出岔子,明年再试试!”
“下次可要谨慎点儿了。”
“莫非这一片的水土不适合种桑树?”
“不无可能。”
“莫非得换个地方栽树?”
……
以梅家和文家为首的富商财力雄厚,均裹着貂皮大氅,虽然心疼头疼,幸而初次尝试投入得少,不至于无力承担损失。
皇商家族子弟文一斋,恭谨表示:“陌生行当,不太可能一蹴而就,好事多磨嘛,草民明年还想试试。”
梅天富体胖,又穿得多,臃肿笨拙,被家丁一左一右地搀扶,呼哧呼哧,气喘如牛,艰难尾随同伴,满不在乎嚷道:“我们今年只种了几千棵,损失尚可承受,原本也没想着一蹴而就,枯死就枯死呗,明年换其它树种试一试!”
姜玉姝使劲眨眨眼睛,眨掉落在睫毛上的雪,不甘心就此放弃,振作高声道:“对!失败一次而已,暂时别灰心,明年再试!”她率先返回桑山村,边走边盘算:
“桑树在赫钦能顺利越冬,在图宁却不一定了。大家刚才说得有理,,可能树种不合适,也可能水土不合适,明年挑一处山谷矮坡,少种些试试。”顿了顿,她无奈说:“如果明年仍不成功,就只能放弃了,避免遭受巨大损失。”
众人纷纷赞同,顶着北风,慢慢返回村庄歇脚。
横竖不是自家的损失,小吏们惋惜而非心疼;富商今年并未专注桑蚕,而是以屯田为主,久经商道,损失一批桑树,心疼劲儿过了便看开了。
因此,姜玉姝成了最心疼桑树僵死的人。
毕竟是知县一力主张,败了,莫说面子挂不住,心里也难受。
她掩下失望和郁闷,从积雪里拔/出靴子,笑说:“大家辛苦一整年,除夕在即,都先把公事放一放,回去好好儿陪陪家人,老规矩,一切公务等过完元宵,再从长计议。”
“是。”年底了,终于可以休息大半个月,小吏衙役欢天喜地,返回县衙后论功行赏,人人皆领到了年礼,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夜间·后衙偏厅
门外风雪交加,厅内圆桌中间放着一口小铁锅,锅底下炭火红旺旺,锅内羊汤“咕嘟咕嘟~”冒泡,锅旁摆着几碟待涮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诱得人食指大动。
同时,桌上温着一壶酒,酒香四溢,供郎舅俩对饮。
姜玉姝夫妻俩挨着,对面是姜明诚,厅内并无下人伺候,三人随意闲聊。
“明诚,来,多吃点儿。”她虽然厌恶继母母女,但并不厌恶斯文敦厚的弟弟,起身给他盛了一勺羊肉,“隆冬腊月,正是吃羊肉的时候。”
“嗳呀,姐姐快坐下,别忙了,我自己会盛。”姜明诚站起,双手端碗接了菜,吃得浑身暖和,喝得脸红冒汗,夸道:“这种锅子,比咱们家里的铜炉好,吃起来更有意思。”
姜玉姝笑了笑,麻利往锅里倒了一碟羊肉片,紧接着下了一把土豆粉条,“好玩?冬天就应该这么吃,暖和!”
“这种锅,是你姐姐的点子。我真是纳闷,她脑子里究竟为什么充满稀奇古怪的想法?大到国计民生,小到锅碗瓢盆,她总是有新奇见解。而且,特别喜欢‘折腾’,闲不下来。”郭弘磊悠闲喝酒,烛光下,目若朗星。
“哈哈哈~”姜明诚醉酒微醺,与有荣焉,眉飞色舞地说:“我大姐天生冰雪聪明,从小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养花。我家有个花房,曾经栽满了兰花,各式各样,一年四季轮流绽放,可美了!”
郭弘磊点点头,“等将来我们返回都城,一定要去参观参观。”
“好啊,欢迎之至!”
没错,花房确实是你大姐姐精心侍弄的,与我无关。姜玉姝心虚且唏嘘,温和道:“行啦,哪儿有像你这样直白夸姐姐的?”
长姐竟能当官,实乃女中豪杰,姜明诚倍感自豪,“实话实说罢了。”
其实,姜府的花房,郭弘磊曾经游览过——由当时的未婚妻带领,当年,姜玉姗谎称大部分兰草乃自己亲手所栽,他信以为真,一度佩服姑娘家的耐心。
那等陈年旧事,不适合拿出来聊,以免扫兴。
锅内的食物不断沸腾,“咕嘟咕嘟~”冒热气,香喷喷。
郭弘磊迅速停止回忆,悄悄把碗一推,挑眉看着她,意思明确:光顾着你弟弟?我的碗也空了。
姜玉姝会意,含嗔瞥了他一下,随手帮他盛满。然后,她左手托腮,右手拿起勺子,慢吞吞搅动锅内的粉条,防止其粘连,陷入了沉思。
“多谢。”礼尚往来,郭弘磊正想给她盛,却见对方仍剩大半碗,顿时皱眉,“你怎么不吃?接连几顿只吃几口,不饿吗?”
半晌无人应答。
姜玉姝心事重重,毫无食欲,出神地盯着粉条。
“姐?”姜明诚擦擦嘴,“姐姐?”
“夫人?”
“姜大人?”
姜玉姝蹙眉,全神贯注地沉思,压根没留意,只当他们在闲聊。
郭弘磊无奈摇头,对小舅子说:“瞧,又发呆了。”他举杯,酒杯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
姜玉姝如梦惊醒,吓一跳,手中的长柄勺子抖了抖,“当啷”碰向铁锅沿,拍拍心口,“做什么呀,吓我一跳!”
“如此出神,在想什么呢?一连叫你几遍也听不见。”
她定定神,严肃答:“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后天回家过年,可以趁机托朋友买桑树苗,挑选跟现在不同的品种,明年春天栽种,看能不能越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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