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白好似不大服气,眼睫一扬,小声的哼哼了两声:“他如今才十五却已是秀才。而且,今年秋闱他亦是很有把握,明年春闱说不得也可一试——您说,这要不是人才,那什么才算得上人才?”
皇帝本还只是随口一说,听到这里倒是稍觉意外,心下暗道:若是姬月白说的是真的,十五岁的举人,十六岁的进士,那可确实是人才难得了。
见皇帝不说,姬月白便又接口往下道:“父皇,我倒觉得这功劳不若先给他记着,若是他明年真能得中进士,您瞧一瞧他的本事能力,然后再论功也不迟。”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若父皇现下实在很想赏些什么,倒不若赏他座大宅子,叫他日后也有个捣鼓东西的地方——我听说他制水泥的时候甚是不方便,还特意在郊外买了庄子呢。”
皇帝看了姬月白一眼:“看样子,你倒是替朕都想好了?”
姬月白眨巴了下眼睛,粉颊微鼓,嘟着嘴没说话。
皇帝不由失笑:“朕看啊,你今儿是来替你那伴读论功讨赏的?”
姬月白在一侧扭了两下,终于撑不住,于是便又扑到皇帝身上撒娇:“我就知道,父皇圣明,我是瞒不过您的。”
皇帝被姬月白逗得哈哈大笑,不禁又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差点就把姬月白头上的发髻都给揉乱了。因他实在心情好,想起傅修齐来也甚是宽容,觉得这人姿容甚美,又很有些才干与功劳,似乎也与自家女儿十分投缘,或许还真能用上一用.......
这么一想,皇帝对着傅修齐的印象好了许多,一时儿也大方起来,很快便叫人进来拟旨,给傅修齐赐了些金银以及一座府宅。
姬月白见状又连忙拉着皇帝的衣襟好一番撒娇卖乖,顺道还装出帮忙参详的模样,替傅修齐看重了一座位置颇好的府宅——这所谓的位置好,指的是离平阳侯府远,傅修齐搬出去后也省得还得回平阳侯府请安什么的。
皇帝对于平阳侯府这一家子的恩怨官司是半点也不知道,身边又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倒是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不一时,大太监刘桂便捧着已经写好的圣旨抬步出了殿门,顺口点了几个太监去平阳侯府宣旨。他听着殿内传来的笑声,不由在心里暗暗感慨:果真是小女儿更贴心,陛下倒是好些时日不曾这样开怀了。
这般想着,刘桂倒是对于二公主姬月白更添了几分郑重,想着那傅修齐是二公主的伴读许也能交好一二。于是,他额外与那几个去平阳侯府宣旨太监叮咛道:“平阳侯的那位二公子乃是公主殿下的伴读,你们也上点儿心......”
几个小太监自是诺诺应了。
******
今日平阳侯倒是早早下了衙,归家歇息。
许氏自是欢喜得很,亲自服侍着平阳侯换了一身家常衫子,又道:“我想着侯爷也是时候回来了,早便叫厨房那头准备了,正好一道儿用膳......”
说着,吩咐人去把晚膳摆上来。
平阳侯瞧着好几样都是自己爱吃的,倒是颇觉贴心,坐下后便问了几句儿女之事,关切的问道:“马上便要秋闱了,轩哥儿这几日如何了?”
傅景轩乃是侯府嫡长子,无论是许氏还是平阳侯对这个儿子都是费尽了心血,早便请了名师开蒙教导。哪怕后来傅景轩入宫做了三皇子伴读,平阳侯也是要仔细考教长子功课的,原不是傅修齐这种十岁还没读通四书五经的庶子可比的。
所以,傅景轩也颇有几分心高气傲,见傅修齐前年考中秀才,去年也努力了一把,虽名次不好却也考中了。傅修齐考中秀才,许氏气得咬牙,那几个月里满府上下都提心吊胆,生怕被迁怒治罪;傅景轩考中秀才,那却是满府之喜,所有人都得了许氏给的赏钱,府中上上下下皆是一派欢喜.......
便是平阳侯也不免十分关心自家儿子的功课,想着若是长子这个年纪真能考中举人,说起亲事来也是方便,指不定便能攀上一门好姻亲。
说起儿子,许氏也是露了笑,随即又叹:“这孩子也是好胜太过,整日里熬夜温书的,整个人熬得都廋了......我瞧着,也是心疼的很。”
平阳侯便温声安慰许氏:“天道酬勤。轩哥儿这样辛勤,此回必是能中。”
许氏想着也觉欣慰,正要应声,忽而却听门外传来喧哗声。
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禀告道:“侯爷,夫人,宫里来人宣旨了,说是陛下有赏。”
平阳侯与许氏闻言皆是怔了一怔,随即又抬眼与对方对视,面上皆是又惊又喜,不由同时开口——
“侯爷,可是您近日当差得了陛下嘉许?”
“夫人,可是你与贵妃说了什么?”
夫妻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摇头,一时间也对这圣旨和赏赐十分疑惑。不过,这到底是好事,许氏很快便回过神来,吩咐人道:“接旨的香案可是备好了?香千万要挑好,几位天使那里也要招待周全.......”
许氏到底是伯府嫡女,这点儿场面还是见过的,吩咐起来也是井井有条。
平阳侯也觉得家有贤妻如有一宝,捏了捏许氏的手,便又加了一句:“叫府上的人都起来,一起去院里接旨。”
许氏闻言便想起傅修齐,忍不住轻轻的哼了一声。
平阳侯心知妻子心气儿不顺,于是便又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慰道:“你与他计较什么?左右陛下这赏赐,来日也是要传给咱们轩哥儿的。”
这话在理,许氏很快便想通了,于是便嗔了他一眼:“看侯爷说的,我何时与他计较过了?”
平阳侯看她一眼,笑道:“好好好,我素知夫人大度,还请夫人替我更衣。”
许氏也没再多说,服侍着平阳侯披了一件外衣,自己也是换上了一身诰命霞帔。
不一时,许氏与平阳侯两人便准备妥当,领了府上之人,一起去院中接旨。
此时,府上大大小小的人差不多都已到了,院里的香案已是备好,香案上的香倒是还未点上。
许氏扫一眼不远处的傅修齐,终究觉得刺眼,不过捧着圣旨的天使就在眼前,她忍了忍,还是先令人焚了香,恭顺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唉,感觉写好长了,真想再加快下速度
大家晚安,爱你们,mua! (*╯3╰)
☆、好虚
等府上的人都到齐了, 宣旨的太监这才慢条斯理的摊开手里捧着的圣旨, 慢悠悠的开口宣旨。
然而,跪在前头的平阳侯与许氏却是越听越觉不对。
开始时, 许氏跪姿端正, 腰杆挺得笔直, 就连神态也甚是恭谨。可她听着听着, 面上的恭谨渐渐维持不住, 耳边也只剩下一阵的嗡嗡嗡......她只能听见站在前面的太监拖长语调念着圣旨,有一句没一句的夸赞傅修齐,念着皇帝给傅修齐的种种赏赐——
怎么会是这样?!那个贱人生的贱种, 不过是生得略好些,平日里更是不孝不顺, 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的烂泥!自家的轩哥儿更是比那贱种好了百倍千倍。老天怎的这样没眼, 竟是叫那贱种入了皇上的眼,竟然还有圣旨嘉奖赏赐?!
这怎么可能?!
先前, 贵妃娘娘不也说了要替她教训那个贱种的!怎么就........
许氏越听越觉得心下愤恨, 本就有些迟钝的脑子更是神思恍惚,眼前忽的一黑,身子跟着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亏得许氏身边是平阳侯, 他固是听旨听出一身冷汗但也素是机警,此时倒是悄悄扶了许氏一把。
此时,前头的太监终于用“钦哉”二字宣完了旨,然后抬起眼往平阳侯与许氏面上转了一转。
平阳侯心下其实也不好受:自家这二儿子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给皇上献宝这样的事情, 他怎么就不知道多想想自己这做亲爹的?!若是他早前与自己商量,让自己这做爹的来出面献宝,难道自己还会亏待了他这个儿子不成?偏这孽障这样的自私自利,不顾亲旧,竟是抛下一家子的人,自己一个人巴巴的上去献宝!看,这孽障固是在皇帝跟前是长了脸,可自家里又能落得什么好?!真真是不孝亲长!不知轻重!
好在,平阳侯到底是外头当差的,虽心下恼恨,可面上还是能装出几分恭谨,三呼万岁的上前接了旨,然后又让人拿了封赏等等——这种事本该是许氏这当家夫人张罗的,偏许氏这样不中用——平阳侯面上不说,心里又不免恨了许氏一回。
宣旨的太监瞧着许氏面色,想着这到底是贵妃胞妹,有意讨好,于是便又关切的问候了一句:“夫人莫不是惊着了?”他顺口捧了一句,“欢喜傻了?早便听说夫人贤明,难怪府上二公子这样有出息。”
许氏脸色发白,竭力咬住后牙槽,咬得牙齿咯吱咯吱的响着,这才勉强忍住那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质疑与怒喝。
平阳侯自是知道许氏为人,此时也只得出面打圆场:“是啊,我家夫人许是太欢喜了。”他怕许氏在人前失礼,隔着衣袖悄悄的拧了拧对方的胳膊以作提醒。
许氏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脸上神色犹有狰狞,不甘不愿的开了口,随意应和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