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瑶琴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只有权力才是凌驾于一切的真理,才能决定一切。她没有权力,所以眼下只能丢弃尊严,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卑躬屈膝的去求上位者的一丝宽容或是怜悯。
只是,情势绝不是恒久不变的,总有一天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力,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个“生而高贵”的小表妹也明白这个道理。
张瑶琴咬了咬牙,很快便酝酿好了感情,待入了殿内时,她的眼眶已是红了,不觉用指尖攥紧了玉青色的裙裾,快步走到姬月白的榻前,垂头看着人,语声关切柔和:“皎皎,你没事吧?”
被打断了思绪的姬月白颇是厌烦的抬起头,冷淡的看着来人。
只见张瑶琴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水眸含着盈盈水光,泫然欲泣,看上去似是愧疚憔悴到了极点。
若单看她这脸容与神态,真真是似极了那惶惶然的初生小鹿,张皇无措,仿佛没有半点坏心,只犹自天真无辜,就连语声都是格外的诚挚与温柔:“早知道会连累到你,我,我便不与三皇子闹了。是我错了,我.......”
姬月白见着这般的张瑶琴,唇角不由勾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她索性便把身体往后靠了一下,就靠着湖蓝色的引枕,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张瑶琴的表演:很显然,眼下的张瑶琴还没有日后的城府,便是作戏装样也没日后的娴熟自然,浑然天成。
饶是如此,她此时泪盈于睫,语声哽咽,恍若初春嫩柳般的弱不胜风,那娇弱楚楚姿态,实是令人不由的心生怜惜,情不自禁的便想要去原谅她这“无心之失”。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美貌娇嫩、弱质纤纤的女子,骨子里却是十足十的自私自利、冷酷残忍?前世时,张瑶琴对于权力的偏执与渴求,乃至于为此做出的种种恶事,简直是罄竹难书,远超常人想象。
现今的姬月白早便过了信任或是可怜张瑶琴的时候了,再见张瑶琴她甚至都有种“我不去打你的脸,你居然还自己主动上门”的厌恶烦躁感。
所以,看着张瑶琴,姬月白只淡淡的道:“确实是你错了,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要选谁呢?
男主:选我,选我!我现在真的水深火热,超级惨!
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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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茶
张瑶琴本已预备了一肚子的话要与姬月白说,想着一定能哄得小表妹心软,却没想到她的话才起头就给姬月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好在她反应极快,当即以退为进,含泪反问道:“表妹,你真的怪我?”
姬月白厌烦透了张瑶琴的装腔作态——要是化个妆,她都能上台唱戏了——肯定能成名角的那一种。
姬月白实在不想将自己宝贵的生命与时间浪费在张瑶琴这样的人身上,这便言简意赅的道:“入宫前,嬷嬷应该也都和表姐你说了吧:宫中先有君臣,而后才有亲疏。表姐——”
张瑶琴的面色有一瞬间的空白和不自然。
姬月白却直直的看入她那含泪的双眸,似是要看入她的心底,一字一句的道:“我叫你一声表姐,那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可你既是入宫做我伴读,平日里最好还是叫我一声‘公主’或是‘殿下’。这虽是小事,可表姐到底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女,这般失礼,岂不是要叫旁人笑话成国公府的教养?”
张瑶琴藏在袖中的手掌下意识的握紧。她生得十指纤纤,指甲上描着精致的花色,此时指甲尖扣着柔嫩的掌心肉,屈辱感与刺痛感如长针一般扎在心上,令她重又清醒过来。只见她面上楚楚,双眸几乎要掉下泪来,似是强忍着委屈:“殿下说的是,是我失礼了。”
姬月白看了她片刻,讥诮的扬了扬唇角,然后便道:“还有什么事吗?”
张瑶琴隐约意识到姬月白身上某种变化:她的这位小表妹忽然之间便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天真不再,也没有过去那么好骗好哄了。意识到这个后,张瑶琴心里不觉凛然:说不得姬月白这回是真是想要与她翻脸,要赶她出宫了,她现在再和姬月白僵持下去显然毫无意义,倒不如去寻张淑妃这个一心向着自己的姑母......
压住了心头的不安,张瑶琴立时便低头道歉,甚至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恭谨小心:“往日里我多有失礼之处,只盼着公主莫要与我计较。”
姬月白没理她,倒像是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是了,我之前把白玉寄养在你那里,算一算也有小半个月了吧?倒是怪想的.......”白玉是姬月白之前养的猫,因为张瑶琴喜欢,又有张淑妃劝说,她碍着面子就送人了。不过,姬月白现在也不讲究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往回要猫自然不会不好意思。
张瑶琴笑容僵硬,但还是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去把白玉送来给公主。”
“不急,我还有许多东西在表姐哪儿,等等让人送张单子过去,表姐看着单子一样样的还便是了。”姬月白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心里却是冷冷的,甚至已经下定了决心:从现在开始,哪怕是一根针,她都觉不会叫张瑶琴占了去。
张瑶琴忍着气,含笑道:“我知道了。”
姬月白讨完了东西,想了想也没什么话好说,于是又看了张瑶琴一眼,“表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呀?”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尾音微扬,带着一点懒洋洋的味道,可那这赶人送客的嫌弃讥诮之意却是半点也不少。
简直是不给张瑶琴留一点面子。
张瑶琴便是再能忍,秀面也不由白了白。她手掌攥紧,声音低了一些:“公主,您应该知道您落水的时候,除了您和我之外还有三皇子在吧?”
她到底年纪还小,还没有日后唾面自干的忍耐力,眼下被姬月白这样冷嘲热讽着,终于有些忍不住:“殿下,落水之事,并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
姬月白眼尾微挑,如两丸黑水银的眸子好似被冰雪冻住,分外冷漠,依稀还有几分的讥诮:“你的意思是,我父皇宁愿相信你一个臣女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女儿?”
张瑶琴知道这场对话最好就此打住,但她确实有些底气和准备,不禁咬了咬唇,低声应了一句:“三皇子亦是陛下爱子。”
女孩总是比男孩早熟的,更何况,张瑶琴的年纪也比三皇子大。
虽然三皇子总爱欺负人、给张瑶琴找麻烦,但张瑶琴心里却很清楚:三皇子欺负她并不是因为讨厌她,而是因为对她有好感。
只是,她心气儿极高,看不上三皇子这位非嫡非长、没什么前途的皇子,自然不会挑破,只故作不知的与三皇子照常往来,慢悠悠的吊着人。这回姬月白落水,边上便只有她和三皇子,她生怕惹事上身,当时便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她很是可怜的在三皇子面前哭了一通,说了许多自己处境为难的地方,虽没有一句让人顶罪的话,但依着三皇子的心性,若她真有事必是要跳出来替她顶罪的。
本来,张瑶琴还想着,如果姬月白醒来后知趣些,主动把事情归结到脚滑不小心或是三皇子身上,自是万事皆好;可若是姬月白想把这事赖在张瑶琴身上,那也怪不得张瑶琴与三皇子两人统一口供,让姬月白在皇帝面前丢个大脸了——毕竟,三皇子也是皇上的亲子,且两个人的口供肯定是比姬月白一个人的更可信。
事实上,张瑶琴面对着姬月白时,心里总有些隐秘的优越感:无论是在张淑妃还是三皇子面前,姬月白这做女儿做妹妹的甚至都及不上自己这个“外人”——换句话说:除了运气好投了个好胎,姬月白根本及不上自己半点儿......
姬月白似乎能听见张瑶琴的心声,她挑眉看了张瑶琴一眼,然后嗤笑了一声。
张瑶琴隐约有些不安却又不知这不安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只得攥紧了手掌,忍耐着不出声。
姬月白并没有顺着张瑶琴的话往下说,只是随口指派道:“你去替我倒杯茶。”
张瑶琴咬牙忍了忍,亲自端起青玉盏,给姬月白倒了一盏热茶,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姬月白却没接,只是抬眼看着张瑶琴:“你看清楚了?”
张瑶琴只当姬月白指的是茶水,随意的扫了一眼,便肯定的道:“是碧螺春,洞庭碧螺春。”这是贡茶,每年统共也就那么些,宫里各宫分一点也就没有多少了,确是十分贵重。可张瑶琴自觉自己的眼界还不至于低到计较这个,心里不免有些纳闷姬月白问这个做什么。
姬月白挑了一下唇角,反倒笑了一下:“我说的是,你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了么?”
张瑶琴抓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咯吱作响,骨节透青,便是连紧绷的指尖都不觉透出一丝白来。
姬月白却是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伸手接过那盏茶,悠悠然的道:“表姐,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可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说着,手一抬,滚烫的茶汤直接便泼到了张瑶琴的脸上。
只听她慢条斯理的又问了一遍,“现在,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