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很,原来朕的儿子喜欢找虐!”皇帝气得把一只盏子掷到地上:“晚上他没有出宫?”
“对,方丞相宿在儿臣宫里,是儿臣叫他留下来的。”
皇帝暴跳:“成何体统?!”
金子彦表情淡淡的:“只是有些话要说。”
“白天不够你们说?都说了些什么?”
金子彦如实回答:“讲故事,讨论丞相死去的一百种姿势。”
被道破心事的皇帝怔了一下,冷声道:“他的死法,你们讨论不算,朕说了才算。”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方丞相必然欣然领受。”
皇帝又是一怔:“你不为他说情?”
两年之间,父子俩不知不觉换过了称呼,是何时换的,为何事换的,没人记得,也没什么要紧。
隔日早朝,都察院半数御史一起上疏弹劾内阁首辅方机十宗罪。
方机面容平静,似乎还带了一点笑:“臣领罪。”
皇帝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文武众臣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丞相就这样将自己置于死地,连挣扎一下都欠奉,连旁人想求情都无法开口。
接下来的局面完全出乎皇帝意料之外,只有几个大臣出列为丞相开脱,谏言陛下三思。之后朝班就没有什么声音了,有正事要奏的大臣们看气氛不对,也都闭了嘴。
原本以为丞相会巧言自辩,大臣有半数以上站在他的身后与帝王抗争,一场罢相之战将会持续数月。
皇帝设想了多种情形,以及应对之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早朝就悄无声息的解决了,诡异得叫人心慌。
方机领罪,求全尸,帝允,诸臣无事可奏退朝。
只有立于丹樨之上的太子说了一句:“丞相走好。”
丞相微笑拱手:“殿下珍重。”
方丞相回府,缴印,面前一盅酒,是皇帝御赐的,不知是鸩毒还是鹤顶红,也有可能是□□。
站得越高摔得越重,如果他只是一个庸相,罢职也就算了,偏偏他不是,朝中拥趸太多,牵连太广,他不死,皇帝不能放心,刚爬上去次辅也坐不稳。
金子彦还没有来,他铺纸提笔,写下一道谢表。
金子彦在东宫陪着妻子,逗弄儿子,女人看他面容平静,小心的问他:“你不去送送丞相?”
“我想让他多活一会儿。”他不去,方机不会饮那杯酒,也许时间长想通了,把酒倒了,留得身躯飘然而去。
方机睡了个午觉,一睡就是整个下午,脸色红润,晚上金子彦来了。
他脸色不好:“你一定要我看着你死?”
方机微笑:“要是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过凄惨?”
方机把谢表拿给他看,金子彦打开:“忆往昔,抵足同眠,携手共车,如亲如故,如兄如弟。花之红,不足百日,叶之鲜,难敌三秋。叹今朝,君臣谊,暗似漆,父子爱,薄如纸,月之盈,终有亏日,星之灿,必有陨时。”
金子彦把纸折起来:“我会交给他看。”
方机笑着看他:“彦彦,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多话?”金子彦心情沉郁,扭头看那一盅酒:“我能尝一口吗?”
“不能,我尝过了,真难喝。”
“我非要尝一口呢?”
方机无奈,取根筷子伸进去一搅,湿漉漉的拿出来递到金子彦面前,金子彦伸出舌头一舔,原来这就是鸩酒的滋味,苦、涩、辣……似乎还带着点草腥味,真的是太难喝了。
他掏出一只小盒子,拈出一枚蜜枣。
方机大笑出声,笑出了眼泪:“彦彦,你叫我一声爹,比这个糖枣子管用。”
金子彦笑不出来,他把蜜枣放到方机面前:“爹,走好,我只有这个可以送你。”
方机满足地端起酒盅,把蜜枣放了进去,连酒带物一起吞入腹中,又苦又甜的感觉,滋味难言。
很快他就倒了下去。
灯火里,金子彦静静的坐着。
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他是不死之躯,明知道他还会回来,还是忍不住,想哭。
这是一具活生生的躯体,陪伴他三年,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眼泪不断线的往下掉,打湿了衣襟。
耳边传来“哈哈”的笑声,无比熟悉,无比刺耳。
他把脸使劲一抹,狠狠道:“你笑什么鬼?”
那声音道:“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真奇怪。”
死去的,笑嘻嘻,活着的,哀哀啼。
金子彦含泪道:“说好的流星雨呢?”
天幕已暗,空中只有几颗暗淡的星子,若有若无的闪烁。不是说只要他哭,就有流星降落吗?
那声音透着无奈和宠溺:“这有点难,送你别的。”
一只白色的蝴蝶出现在灯影下,扇着几近透明的翅膀,飘飘闪闪的起舞。
金子彦觉得它像一只飞蛾,无论它如何扑扇着翅膀在他面前卖力的跳舞,他也没看出美感来。怕它柔弱的翅膀灼伤,他把灯吹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这只脆弱的生命没有持续多久,它在黑暗里飞了半刻工夫,便化作了虚影,消失了。
金子彦怀里揣着方丞相的谢表,离开死一样寂静的方府。
戌时,皇帝还没有入寝,他坐在前殿里,听着锦衣卫报回的消息。
金子彦径直走进去,父子相视无言,金子彦把谢表呈上。
皇帝打开看了,面上无半分动容,依旧折好了还给儿子。
金子彦忍不住失望:“父皇没有什么想说的?”
皇帝看着他略悲伤的面容:“这是写给你的。”
金子彦心口一震:“什么?”
“朕不曾与他同过榻,不曾与他共过车,就是在乱时,也不曾与他称兄道弟,朕与他,从来都是主子与谋士,君王与臣子的关系,你明白了吗?”
抵足同榻,携手同车,如亲如故,称兄道弟,花之红,不足百日,叶之鲜,难敌三秋,月之盈,终有亏日,星之灿,必有陨时。
金子彦明白了,抵足同榻,指的是自己,携手同车,也是自己,称兄道弟如亲如友,更是自己。饮下毒酒前,他还让自己叫了一声爹。
红火与鲜灵,圆满与灿烂,所有的美好都是方机与自己的过往,难道这是与他告别?为什么他要告别?
三生三世从未有过的惶恐,将他全身冻成了冰,神智在霎那间出走。
“爹!”他失声尖叫,转头跑出灯火辉煌的大殿,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个失心疯患者。
皇帝惊愕的看着他的儿子瞬间陷入癫狂,他又惊又怒,忍不住在他身后大吼:“你管谁叫爹?!”
金子彦已经到了殿外,他大叫:“机机!爹!你出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四下寂静,没有他喜欢的流星雨,也没有他嫌弃的白蛾蝶。
他的皇帝爹匆匆追出来,站在台阶上瞪着他:“你爹在这里!”
金子彦情绪平复下来,转头与他对视:“父皇早点休息,儿臣告退。”
东宫大殿的地上有一把白色的羽扇,好像是某一次方机过来喝酒遗落在那里的。
金子彦把它拾起来,把灰尘拍干净,放在膝头上把玩。
扯下一根羽毛,喃喃自语:“疼不疼?”
再扯一根冷笑:“机毛又秃一根!”
内侍们慌了,赶去乾泰殿禀告:“太子失心疯了!”
皇帝匆匆赶来,只见他的儿子坐在一盏灯下,怀里抱着一把半秃的白羽扇,脸上流着泪,突然又绽出一个笑。
时不时朝半空吼上一句:“死鬼!死到哪里去了?”
“谁叫你那么煽情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非要把你扯秃了才高兴?”
“方机机,你要怎么赔我?”
“不要!吃藕,我要流星雨!”
皇帝腿脚发软:“宣太医!”
疯了的太子看起来很高兴,他站起来跳了几跳,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笑:“父皇,我没病,他又回来了!”
系统永远是系统,他们绑在了一起。
第42章 重生爸爸穿越儿
金子彦拒绝吃药, 不过疯病很快就好了, 次日状若无事的上朝议政。
他把方机葬在皇城北面的朱雀山上,建了一个简单的墓园, 那是一个向阳的坡面,周遭鲜花绿草, 涧水悠悠,风水绝佳。
很快方丞相的墓就被盗了,摸金校尉们以为当朝丞相之墓, 又是太子亲葬, 想必随葬宝贝不少。
他们揣着发一笔横财的希望, 挖开了这座新坟,结果墓道空空如也, 不死心的他们又撬开棺椁, 依旧空空荡荡,就连丞相的尸身都不知去向。
丞相诈死逃脱的流言甚嚣尘上,金子彦不知道这流言的源头在哪里,又该如何去掐断,他已经快要成佛了。
冬日的皇宫, 夜间霜雪满地,一行人踩着积雪在宫苑里行走,明亮的宫灯照出丈许的光明, 东面的端翊宫在夜色里格外静谧。
金子彦几日没有上朝,闭宫称病,却叫人追拿那几个盗墓贼。
皇帝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挖个空棺就气成这样,棺材里的尸体在哪里?诈死逃脱的方机人在哪里?他要一个答案。
金子彦没有入寝,手里把玩那把半秃的羽扇,精神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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