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鸣鹤想到要回家,心中竟生出一丝厌烦。
—
如陶枝所料,芙蓉粉被一扫而空。她一下进账几百两银子,给陈文隽和伙计们分后,也还剩好多。
陶枝心情太好,出了铺面,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妆品,一边往家走。
走到家里那条窄巷子,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巷口,一见她,立刻彬彬有礼地拱手:“陶掌柜。”
陶枝止住脚步:“您是……”
男子走上前,微微笑道:“不才也是做香粉生意的,想和掌柜聊聊。”
—
程漆拎着豆沙丸子回家时,在自家巷子里和一个中年男子擦身而过。他略一顿,习惯性地警惕起来。
这人完全陌生,看穿戴倒富足,一张脸看似和气,眼中却满是钻营算计。
他半眯着眼,看那人走远,半晌后才回过头。
得叫阿婆和陶枝小心点,他默默想。
进了院子,眼睛先扫一圈,在花圃边上看见了陶枝。
陶枝是闻见甜甜的香味才转过身的,一回头,程漆把一根签子举到她嘴边,上边穿着颗圆滚滚的丸子。
她向来喜甜,眉一摇,接过来:“是什么?”
程漆漫不经心道:“不知道,随便买的。”
陶枝抿唇一乐,直接咬下:“闻着好香——嘶,烫烫烫!”
那丸子看着已经没了热气儿,谁知道里边裹的豆沙还滚烫,陶枝一下被烫了舌尖。
程漆皱眉,立刻伸手捏她下巴:“烫哪儿了?我看看——你就不会吹吹?”
真烫狠了,陶枝眼底团着一点水儿,让他捏着张开嘴,伸出舌尖。
鲜红的舌尖,小小的,发着颤。程漆看见,不知怎么手下忽然一紧,捏得陶枝下巴疼,啪地打开他手:“你别掐我呀!”
程漆收回手,背到身后,攥了起来。
陶枝举着丸子吹了好久,才放心送进口中,暖甜的香顿时溢满,她腮帮子鼓着,满足地眼睛都眯起来:“好甜。”
程漆鼻子里哼一声:“下次再不记得吹。”
陶枝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油纸袋,捧着笑一下:“我去拿给阿婆和小十吃。”
程漆抱着胳膊:“那我呢?”
陶枝瞪他:“你没吃?”
程漆歪头:“没。”
陶枝低头用签子扎了一颗,举着送到他嘴边:“那先给你吃。”
她脸上笑容天真,透着不加掩饰的亲近。程漆背后的手攥紧,下意识就把丸子咬了下来。陶枝笑笑,转身抱着油纸袋进屋。
程漆不知在想什么,竟忘了那是烫的,咽下去被烫得胃疼时才反应过来。
然后热意顺着胃流便全身,连心口也滚烫起来。
吃过饭,陶枝挽了袖子去洗碗。程漆在主屋坐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晃到小厨房。
已经入了秋,早晚天气都凉,陶枝泡在水里的指尖通红。程漆皱眉看了一会儿,走上去把她手从水里捞出来。
陶枝嫌他碍事,想抽手:“干什么?就快洗完了。”
程漆不让她动,把她手握在掌心,果然一片冰凉。
他问:“凉吗?”
陶枝不明所以地抬头:“水不太凉。”
程漆捏捏她的指头:“我问你手凉不凉。”
陶枝反应过来,被当成家人关心的感觉让她心口暖暖的,便笑道:“现在不凉了。”
程漆“啧”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把她往旁边推推:“我来。”
陶枝在旁边看他,侧脸十分不耐,却是很英俊的。她忍不住笑:“不是你天天使唤我干这干那的时候了?”
程漆抬起头,黑沉的目光盯着她。片刻后他抬起手,**地在她脑门点一点,垂下,又没够似的捏捏她耳垂。
陶枝笑着躲他:“讨厌!”
程漆收回手,低下头,垂着的眼睫挡住眼中情绪。
不是那时候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22章 捏肩
陶枝的名声是真的响亮起来了。
接连几天,都有贵女小姐们来香居,点名要见陶枝,求她为自己描一幅妆面。
陶枝作为她们中曾经的一员,深知这些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有多阔绰,正是她生意要首要瞄准的那些人。而妆面本就是她喜欢的东西,有人来找,既能练手,还能联络感情,陶枝非常乐意。
名头亮了,便也有人盯上她,想顶替陈文隽这个没用的草包,和她合作。
那日找到她家去的那个商人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姓金,原本是在南方做妆品买卖的。这最近刚一进京,正赶上全城疯抢芙蓉粉,便开始留心制香的人到底是谁。
陶枝不太喜欢别人直接找上门来。那金老板看着和气,但交谈下来,陶枝发现此人实在太过重利,光是听说她把芙蓉粉压价到十两就连连摇头,直说把方子交给他的话,他能让价格翻十倍不止。
话谈不拢,陶枝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那金老板还挺执着,后来又拜访了好几次,陶枝不胜其烦。
这天陶枝正在家准备着用料。按她上辈子的记忆,下一个广为流传的妆品约莫是在年后开春之时,一种颜色很独特的口脂,眼下时间尚早。
于是陶枝决定继续改良芙蓉粉。眼下入了秋,北风越吹越大,是皮肤易干的季节,她打算加入香露调制,即使不用她的右手,也能达到润肤效果,如此妆面也会维持得更好。
她正翻着相关书籍,院门忽地被叩响,问一声,又是那金老板。
陶枝先把桌上摊开的书籍、原料都收回屋子里,然后才去开门,无奈地叹口气:“金老板什么事?”
“上次说的事,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金老板见她没有请自己坐坐的意思,面上也还是和气的,“您若是到我的牡丹庄来,我们必以贵客之礼相待,酬劳方面也绝不会亏待您!”
陶枝一阵头疼,这事金老板已经说了好几回,但她坚持要做自己的妆品,到了牡丹庄却成了那儿的香师,远不如在香居自由。
她实在不愿,干脆把话说死了:“我就和您明说了,芙蓉粉是我的心血所在,本就不会轻易与人分享。况且我也暂时不愿与人共事,以后还请您不要再来了。”
金老板脸色一沉,随后又换上和气的笑容,眼中精光一闪:“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陶枝摆手:“不必了。”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金老板退后一步,淡笑着拱手,笑容莫名有些意味深长,“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后悔。”
金老板走出那条窄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横肉耷拉下来,显出了原本的凶狠。
候着的伙计走上来,低声问:“掌柜的,那女的怎么说?”
金老板冷哼一声:“一个娘们儿,不识抬举。”
伙计:“那怎么办?”
“怎么办?”金老板冷笑一声,眼中一片狠意,“她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把人给我盯住了!”
—
皇帝金口玉言,叫他不必出面,程漆便难得清闲。
进武馆校场晃了一圈,学徒纷纷来挑战他,一炷香的功夫,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边儿上只还立着之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学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程漆一扬眉:“来练练?”
小学徒约莫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嗷”的一声就冲了过来。程漆懒洋洋地站着,在他冲到跟前的一瞬间才出了根手指,在他脑门一弹,脚下轻轻一勾,小孩儿就屁股着地摔了个结实。
人都摔懵了。
大眼睛眨巴两下,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漆:“……”
这怎么还打哭了呢。
“那什么,”程漆紧了紧护腕的系绳,咳了咳,“别哭了,吃糖吗?”
小学徒呜呜地捂着脸,崩溃道:“我的好兄弟背着我和我喜欢的姑娘好上了!”
程漆:“……”
还是打得轻了。
他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漫不经心道:“这兄弟,不要也罢。叫什么来着?什么虎?”
“不是!”小学徒可怜巴巴地擦着眼泪,咬牙切齿:“是程实!他就这么背叛我!”
“……”程漆默了一瞬,“程什么玩意儿?”
小学徒平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捏着衣角:“程实说他真喜欢郭玲,唉,我能说什么!我也懂,喜欢哪是能控制的呢,一喜欢,就总想见着她,见不着就难受,想对她特别特别好,不想她和别人玩。我要是程实,我也会偷偷的……”
程漆下意识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心里却让他给说愣了。
想见,总想见,见不着就难受。
他眼前忽然划过一张白净温柔的脸,淡色的眼珠,琉璃一样的透。
出了武馆,程漆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忽然就到家了。一抬头,窄窄的巷子两侧,左边是自己家,右边是陶枝家。他鞋尖一动,往右转去。
这些天陶枝又忙了起来,他推门进屋时,陶枝正趴在桌上记着什么。
为了方便,她梳了干净利落的发髻,额前一缕碎发也没有,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眼睛垂着,眼皮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程漆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指尖点在她额头上,把那颗脑袋支起来:“头都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