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过时家三小姐相貌风尘,三小姐性情不好。传言真真假假,他从来不会相信。
秋风吹过,几片紫薇花瓣被吹到他脚下,他弯腰捡起一瓣,嘴里轻轻念了什么,出口就化在了风里。
时锦逃也似的出了那道院门,又急急走了很远,才放缓脚步。她连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了下来。
余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时锦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小姐,余玞这像是对她有了点意思的模样。可上次她才亲眼看到了他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情,今天这意思是又想娶她,时锦不禁皱了皱眉。
一天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晚上时锦躺在床上,那边院子做法事的声音、鞭炮声音不时传来,时锦困顿极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她留意了,好像李家一个人也没来。
她叹了口气。
二十一天了,他要是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时锦知道,他们就算完了。
次日早,不用青禾她们叫,时锦就醒了过来。
本来照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大办的,但是时复说时聿年纪太小了,不宜大办,便只在家停灵三天,然后送上临北寺寄灵七天。
今天是正式宴客的日子,时锦便天未亮就起来了。梳洗完毕,又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在才到了李氏的正院,李氏早已在外院点名了。
一众丫鬟小厮,在院里伺候的,以前从来没这么早起来过,虽然昨天李氏一再吩咐了,今儿人还是来得稀稀拉拉的,站着都在不停地打哈欠,很多甚至都在眯着眼睛养神。
李氏坐在厅堂前面,丫鬟小厮们分站两边,歪歪斜斜的,很没有精神。
时锦来得时候,名已经点了一多半了,李氏脸色也沉沉的。
时锦不打扰她,只往她身后一站。
“喜丫,素梅,双月...”
一个个名字从雪迎嘴里吐出来,下面应声的却寥寥无几。
“停!”李氏再也无法忍,霍地站起身来。
雪迎退至一边。
李氏点了几个婆子,“你们拿着棍子,去丫鬟房里,别管是谁,只一顿打就是了!都给我用力些,要是没将人打醒,我要你们好看!”李氏寒着脸,几个婆子对视了一眼,连忙应了声,下去了。
李氏又点了几个小厮,也让他们拿着棍子去打醒那些贪睡的人。李氏又点了两个得力的,要他们去看着打。
时锦见李氏气得肩膀都在一耸一耸的,也不上前相劝,李氏在时府真是没什么权势可言,这下正是要重树威严的时候了。
院中站着的下人们见李氏盛怒,以前的李氏总是温温喏喏的,从来没怎么好生体罚过下人。这会儿发起怒来,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李氏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子。一时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撑着眼皮扛着睡意起来了。
等了半刻不到,就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很快由远而近,就见一群群衣衫都不大整的丫鬟小厮们,咚咚地跑了进来。
院中原站着的下人们,刷地一下让开,这后来的人肯定是要受罚的,他们可得远着点,别被主子算进去了。
进来的下人们,见主子脸若寒霜地坐着,身上被打的地方还隐隐有些作痛,一扑通地跪下一片。
等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李氏这才站起身来。
“昨日交代的是几时过来?”李氏喝问道。
底下没人敢应声。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昨儿我交代来交代去,今儿是要紧的日子,就是辛苦,也辛苦这一天,平日主子们对你们也宽容,就是你们的月银,那也是宋姨娘掏的腰包,今儿三公子没了,以后宋姨娘无依无靠的,就是看在以往那些月银的份上,你们也该尽职尽责才是。偏生今儿这么好睡么?”
李氏寒着脸,厉声说训了一番。见底下下人都低下了头,李氏顿了顿,这才道:“今儿日子要紧,我就饶过你们这一回,明儿要是再如此,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下人连忙称是。
李氏没叫他们起来,又叫雪迎点了名,还是有几个没来。
李氏吩咐雪迎将那几个名字都记好。这才吩咐众人照昨日分的工,散了。
时锦一直站在李氏身后,听着李氏训话。
她提到了宋姨娘以往发给下人月银,听着好像是李氏也在感念宋姨娘以前大度掏腰包,给下人发月银,似乎是想让下人们也感激宋姨娘过去的好。但是李氏偏生又提了宋姨娘现在没了儿子,没了儿子后是什么下场,这就要下人们自己去合计了。且现在是李氏说了算,宋姨娘只怕再难蹦跶起来,李氏也无所谓提一提宋姨娘过去的施恩。
等下人们都散了,李氏这才转身,看到时锦,问道:“用过早点没有?”
时锦摇摇头,“还太早了,晚一会儿再吃。”
李氏点点头,道:“事情昨日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但是今天来的宾客可能很多,兴许会来一些小姐,你就招待她们就是了。”
时锦应下。
但后面,除了冯淑离,其他小姐都没有过来。可能是忌讳,特别像是余如音这样定亲了的,家中长辈不会允许过来。
时鸢一直守在灵堂,冯淑离一进来便去陪着时鸢待了很久。她和时鸢也是朋友,今儿也是因为她才来的。
冯淑离陪着时鸢哭了一场,这才将守在灵堂一天两夜的时鸢扶了出来。
时锦连忙叫丫鬟们上了点粥上来,劝着时鸢勉强吃了一些。
冯淑离便陪着时鸢回了她的红蕉院去了。
本以为会很忙的一天,时锦却没什么好忙的,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时锦躺在床上。
她默念着二十二。心里有些发酸。
不知何时,她睡了过去。
李尤回来了,他跟她说家里人不同意,他对不起她。
时锦一下就哭了。眼泪流进发林,有些痒。
“锦儿,锦儿...”
梦里李尤抱住了她,口中叫着她的名字。
“锦儿,醒醒...我回来了...”
时锦一下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房中一片黑暗。
有人在轻轻地摇着她。
“锦儿,锦儿...”
是李尤。
“李尤,是你吗?”时锦轻轻地,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感觉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是我,我回来了。”李尤将脸埋在她的头上,拼命地吸着她的发香。这是他思之成狂的解药。
时锦一下就哭了。
“你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李尤紧紧地箍着她,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这些天的煎熬,压在心底的忧虑,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全部都倾泻而出,时锦控制不住,闷声哭了出来。
李尤轻轻地哄她,又连声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天知道,他有多焦灼,她说的那句二十天不来,她就嫁给别人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让他昼夜不停不休,急急赶了近千里路。
良久,时锦冷静下来。她挣扎着,李尤微微放松了手。时锦一把推开了他。
“我给你一盏茶时间解释。”
第42章
时锦话说得很平静, 但是李尤就是听得一股凉气从心底冒了出来。他连忙一把又抱住时锦。
“锦儿,你听我说,我慢慢告诉你。”
被他抱在怀里,那些恐惧和不安, 慢慢地都被安抚下来, 时锦没有再挣扎, 她嗯了一声。
“我回京城科考去了。”李尤顿了顿,又道:“这事要从那日我回去说起。”
“那日我回去以后,我就跟我娘说了和你的事,我说我要娶你。你知道的,我家在京城里略微有些地位, 我娘说我祖母已经帮我看好了一个姑娘,”说到这, 李尤又忙解释道:“我没有和她定亲的, 只是我祖母有点喜欢她。是我祖母娘家那边的一个表小姐, 经常来我家走动,跟我妹妹挺能玩到一块的。”
时锦听到这, 忍不住哼了一声,“难怪你妹妹对我敌意这么大, 上次还骂我来着。”
李尤忙问道:“她骂你?她骂你什么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时锦又问,“是你亲妹?”
李尤嗯了一声,“我们家就我妹妹一个姑娘, 从小娇惯, 把性子都惯坏了, 你别理会她,以后也别理会她就是了。”
时锦没有在这上面纠缠,“你继续说。”
李尤嗯了一声,“我娘就不同意。”
“那你要怎么办?”时锦又忍不住插言问道,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地方,李尤家里人不同意两人成亲,李尤能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李尤沉默了片刻,时锦抬起头看向他,却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还是仰头看着,好像看到了李尤脸上的为难之色,时锦心倏地就沉了下去。
正当她准备推开李尤时,李尤突然笑了一声,他将下巴搁在时锦的头顶,“要是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就准备带你去浪迹天涯。你还记得玄京,他已经浪了几年了,还一个子儿没带。我们到时候就带上许许多多的银子,一辈子吃穿不愁。”
这话李尤是笑着说的。
时锦听在耳里,却感觉心脏被他的话重重地压住了,她只得微微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两人的心脏贴在一起,一起一伏间,互相碰撞着,奇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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