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宁对染有些怀疑她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内容,但是看她并不愿意说出来,便放弃了逼问,点点头对她说:“好,我们走。”
现在是十一月了,天黑的格外早,在灰蓝的天幕和流云中,阳光显得格外昏暗,陆佳澜仰头看去,现在的天格外压抑而低落,让人觉得心情也变得晦涩不安。
“天冷了,联系的时候你们要脱衣服,记得空调开得不要太高,注意保暖。”陆佳澜其实比杨筱宁矮不少,但她仍然伸出了手,把她有些敞开的外套向里面拢了拢,接着向后退了两步打量对方全身,在确认她的脖颈不会大半露在外面后,满意地向她挥了挥手:“明天见。”
杨筱宁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子,然后对上了她带着笑意的双眼:“嗯,明天见。”
即使在她们分开后,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她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人会对她说真话,但是从别人对她的态度来看也知道,她的性格绝对是很不讨人喜欢的那种,这点杨筱宁自己是很清楚的。
李老师喜欢她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很明显,原来她以为是自己碰到了赏识关爱自己的长辈,但是这个美好的幻想在叶诗雨来了之后就被打碎为片片泡影了,她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只不过是无数普通人中的一员而已,喜欢也是因为她有足够的价值。
她除了略微的失望外并不生气,因为过去她把李老师当做自己人生的引路灯,在戴了八百度滤镜后李老师在她眼里事事都是完美的,但是脱下那些光环后,她发现自己在以对待圣人的心态看对方,而世界上哪有什么圣人呢?
但是从和陆佳澜认识开始,她就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奇怪了。
她那天突兀地出现,拽住了李白月的手,这是一切的开始。然后她们渐渐相识,对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她糟糕的外界评价或是言行,反而接受的很快,愿意包容她,接受她,在此之后她也认识了很多过去根本没想过要去认识的人,不能说不说很奇妙。
在这一切发生后,她发现自己远没有那么抵触和外界交流,事情好像都在往正面的方向走。
这大概就是人生。在她失去自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后,回头审视,其实那个东西远没有她想的那么重要,而上天会给她一个更好的。
陆佳澜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这个时候老是阴风阵阵,她不由得把收缩到袖子里,学校的规定的非常死,无论刮风下雨校服都是要穿的,即使里面穿着羽绒服,外面还要欲盖弥彰地套着件只有两层皮的外套,所以经常出现进学校门的时候把校服外套套着,一进自己班里就把外套脱了放膝盖上挡风的操作。
虽然老崔对于颇有微词,但最终还是在这件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理了,他虽然有些古板,但是脑子不清楚到逼着他们做根本不可能的事。
大概是气温下降的很快,她的心情也下降的很快,今晚本来就是语文晚自习,要求大家写一篇命题作文,再加上张老师那个非常不合时宜的问题,她突然觉得人生真是十分丧了。
不过好在今天是她值日,不用回去那么早,也不会很快遇到老徐和……
“今天怎么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霍宁洲居然就在她后面跟着,而她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根本没注意后面那么大一个人。
听到他的声音,本来有点丧的心情就更丧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冷气中凝结的白雾感叹道:“就是感叹一下,挺冷的。”
“春困秋乏冬三九,夏天太热有没有,所以一年四季都不适合学习。”她面色恹恹地吐了两个泡泡,手插在口袋里,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霍宁洲其实早就看到她了,但是和平常活蹦乱跳的样子不一样,她和杨筱宁吃完饭之后就像是打了霜的瘸子,连脚步都越来越慢,那个露在外面的毛茸茸浅橙色帽子也软哒哒地垂在后面,和周围健步如飞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仓鼠误入了竹鼠群,弱小可怜又无助。
“但是一年四季都适合吃喝玩乐,想点高兴的。”他垂下眼睛,看着对方也豁得很开的领子,用力向上提了提,然后把拉链拉上去,这样直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而对方真的很怕冷,坚持着不把手拿出来,而是通过扭脖子把脸给露出来,非常像是被套上了不喜欢衣服努力挣扎的小猫。
他做了和她对杨筱宁一样的动作,她是出于对于自己朋友的关心,那对方是出于什么呢?对于青梅竹马的关心?
但是这么想其实也很不对,她不是那个在六年级接到他橘子的人,也不是和他一起走过初中高中的人,而且就算是原主那个和他有真正青梅竹马情谊的人也没能让他动心,那她又有什么资本呢?
这么一想,她就更纠结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她随便扯了个话题:“最近天冷的好快啊。”
“嗯,是冷的很快。”霍宁洲看着人潮汹涌的门口,点点头答道。
她的确很不对劲。以往她这个时候都会皮两句,高高兴兴没心没肺的,但是今天她不仅说不上高兴,眉眼间似乎还有隐隐的愁绪,以往明亮的双眸此时蒙着一层阴霾,那是从未出现过的东西,也是他不能懂的东西。
即使他精通文理智商超群,但是这些在女孩子的心事前都毫无用处。
接下来一路上他们都相顾无言,因为过去陆佳澜总是会找到新的话题,她的脑子里有着无数奇妙的点子,像是奔流不息的海潮和波澜,但是她今天却沉寂下来了,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相处的时候,站的很近,但是隔得其实很远。
明明也就是半年前的事,但是想起来却像是数年前的事了。
他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是现在他却不自觉回忆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都在时光里变的闪耀起来。
披着熊本熊的珊瑚绒毯子,陆佳澜凝视着眼前的作文题目:“改变”。
“世界在变,你周围的东西都不会永远保持原有的状态,所有的事物都是在发展的,就好像时间不停的流失一样,事物的变化有快有慢,但它们都会变得与以前不同,或好或坏。请以‘改变’为题,写一篇议论文,不得少于八百字。”
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连作文题目都和她作对。
她偷偷把目光挪向了霍宁洲身上。
虽然刚才的气氛十分古怪,但是这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文思,下笔依旧十分干脆,简直让她怀疑他是不是脑子里有《高考满分作文五百篇》。
今天天色不好,晚上也下起了雨,原本早晚温差就有些大,现在连从窗口飘进来的空气都带着冰冷潮湿的意味,但是他好像完全不被外物影响,安静而专注地写着作文,她一直暗搓搓地盯着他白皙沉静的侧脸,连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安定下来。
真是定海神针一样的人,仿佛只要他在那里,什么糟糕的事都不会发生。
她就这么静静地用余光瞄着,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是霍宁洲早就发现她注意力根本不在桌上的《作文素材》上了,作文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动。
他心下叹了口气,放下一直捏在手里的笔,对她说:“你看到了什么新素材吗。”
“啊?其实没看到什么,就是随便翻翻。”陆佳澜这才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发生过,把手上的书放到他手边,“你需要就看,不用担心我。”
她摆出一副“乖巧.JPG”的样子,表示自己不用在意,但正是这样才让他注意。
“没想好写什么吗?”他根本没有理会那本书,开始问她。
在安静地注视了他几秒钟后,她垂下眼睛,点点头道:“没想好要写什么。”
“这次问题不是出在审题上了,是在犹豫要从哪个方面切入?”他看她有些回避的眼神便知她有什么心事,但是他也不打算逼着她说出来,而是旁敲侧击,“这个应该难不倒你。”
陆佳澜点点头,她不擅长的其实是分析例子,因为很容易跑偏,但是直接给出要求的那种在经过重重练习后写的还算不错,即使是十分挑剔的老徐也点了点头,评价道:“有点你以前的风范。”
虽然接下来就是痛心疾首地说她学了理科就不再重视文科了,陈姿雯又被拎出来当做典范让她好好向她学习,然而被夸的当事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她试探着问对方:“你觉得改变是好的多,还是不好的多?”
刚才除了盯着对方的脸小小地发一下花痴外,她还在做另一个工作——找不同,就是找霍宁洲对原主和对她的区别。
对原主这是个大工程,毕竟人家可是一起住了好几年,一点一滴都是原主生命里难忘的时光,而相比之下,她的时间就短了很多。
但是越是回忆着过去,她就越惊讶。因为原主和霍宁洲的互动和原著里描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原主表现的开朗阳光,而霍宁洲对着她也秉持着高冷的外表,和原著的人设分毫不差。
只是原著毕竟不过是一本书,描写内容有限,一个从小不被父母关怀甚至寄人篱下的女孩会真的如她表面一样开朗阳光吗?就像霍宁洲不会真的对任何人任何事都那么高冷,原主要是这样,只是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真实的一面。